寻一匹天堂的马
青海湖上
我的孤独如天堂的马匹
因此, 天堂的马匹不远 ——海子
昨天偶然和庄庄姐聊起青海的回忆,焕然间却发现它从来没有离开。有生之年定要回去,重住当年的平房,再仰望当年的月光。
1988,海子一路向西,去了遥远的西藏,途经彼时荒凉的德令哈,写下两首关于青海湖的诗歌。八个月后,他在山海关卧轨自杀。我行走了跟海子一样的路线,从北京出发,却不曾料到中途的心醉神迷。想说的有很多,关于青海湖,怀念的不光是景,更是人。
从夏都西宁出发,两个西安姑娘,一个韩国小哥哥。车辆行驶在宽阔黝黑的公路,路旁是峻拔的山峰,路旁是浑厚的草原。彼处的东南沿海酷热难耐,此时的西北清爽宜人。清爽的风儿吹过,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草原,草原的天空不可抵挡,牦牛吃草,羊儿欢笑。
很喜欢人跟自然和谐相处的情景,相互信任,而不是把人类存有的劣根性发挥淋漓尽致。道路中间会有黑色的牦牛穿过,那是牧民的生命。司机会耐心等它通过,不催促不惊扰。不光是自然的美,更加看见的是人心之善。尽管牦牛最后逃不开被宰杀的命运,但在它活着之时它相信了人世的好。
再往前就是青海湖境内了,传说中西王母的瑶池仙境马上现于眼前。这同时也是从西宁开往格尔木的的公路,不断会有大块头的货车开过。就在快接近青海湖之时,我觉得十分有必要见证这伟大一刻,决定停车暂停片刻。一辆硕长的绿色货车开过,很快消失无踪影,但更加吸引我的是两位在车旁徒步的大叔。在科技取代人力的时代,他依旧坚持着用自己的身体去奔赴一场旅行,不计较时间,不害怕辛苦。他们不知道今晚会露宿何处,但路边的风景足够亮丽,今天的汗水值得付出。他们的心灵足够沉浸,方不会去追逐那奔驰的货车。我心无挂碍,它行且行它。他们是精神的角斗士,肉体的苦行僧,他们会找到自己想要的。
终于到了青海湖。在青海湖面前,人是渺小的。青海湖似乎可以容纳一切,但是你无法改变它的美丽。青海湖是澄净的,它是一面镜子,人内心的污浊被照耀的一干二净。你可以看到此生的愚蠢,并更加用心过好余生。
水天相接,分别不清从哪里汇合。湖的上面是云,云的上面是天,天上面有一匹马儿奔腾,云摇手可触。湖畔的油菜花金黄得诱人,蜜蜂在上面安详。颜色纯粹,不掺杂虚假,自然本性和盘托出。我无法看见湖的尽头,因为深邃更见其神秘。我无法仰望天空的形状,但我知道它永远热爱青海湖。
诗人海子在青海湖旁,曾思考些什么?他会为美景所吸引,但绝不仅仅是景。他想到的是宇宙的旷古的孤独,自我的精神永恒。在自然面前,谁又比谁更高贵,在美好的自然面前海子感到自惭形秽,他看到了人生的虚无,但他无法逃避自己的人生。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告诉他,海子必须再次孤独。天空上有一匹马,但海子无法成为那匹马,尽管海子的思想可以,天空的马匹无法接近海子。海子最后去了天堂,寻找一匹天堂的马。
青海湖里有丰富的鳇鱼,他们在靠岸处遨游,成群结队。水面之上是打扰它的人类,他们很容易就可以被抓上岸,但是那个人会被所有人指责。白色的牦牛伫立岸边,与青海湖的石碑长生,它永远无法离开青海湖,它不喜欢我。岸边有跑马的西藏男孩,马上的他们笑得十分肆意,马儿的蹄腱清脆,惊起远方的鸟。彩色的经幡向天空祈祷,象征着藏族人家的美好愿景。
下午出发前去鸟岛,但因为去的太晚,景区已经关门。即使开门,也因为时令太晚,鸟儿已经向北迁徙。鸟儿走了,但湿地的野花还在。草儿略带些枯黄,酒红的花儿在夕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这是一个大的景区,全部被绿色的钢丝围住,在自然之上横加诅咒。游客无法下去,间或飞过一只孤单的白色大鸟。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一辆奇异的自行车停在路边,没有任何装备,绝不会是骑行爱好者。那是一个藏族的姑娘,她站立的是她家的土地。父亲派她来守护花田,有人下来拍照十块一块。常年在青海湖旁生活,她的肤色枯黑,沮丧的神色告知她并没有赚到多少钱。我们一行四人下去拍照,抓住落日的余晖,却没有收我们分文。她可能觉得,美好的景色需要一起欣赏。或者,已经太久没有遇到人赏识她家的花儿。那是一种叫做蜜蜂草的花儿,在铺天盖地的油菜花前多不起眼。它生命力顽强,希望她快乐.
夜宿黑马河乡,传说中最适合看日出的地方。我永远不会忘记,夜晚八点的天空,就像,就像光明永远不会离开,黑夜永远无法降临,往来的人群永远无法打破这里的清新。天空是那么近,而人是那么远,黑色的云大喊我永远不会屈服,我将永远战斗。这是光明跟黑暗的斗争,我看到了永远的希望。高原上的土火锅吃来别有一般风味,原始的炭火还在使用,真希望能够一直用下去。旁边的摊位在大声放着流行歌曲,为什么要打破这里的宁静?有风景的人就永远有人,人什么时候离开?
晚上住的是牧民的木板平房,晚上气温降的很低。一排排平房外事硌脚的石子路,不远处仍是草原。老板有两个很可爱的女儿,带着民族的传统头饰,一起帮忙照顾店里的生意,店里到处都是她们爽朗的笑声。同行的韩国小哥哥没有意识到牧区条件的恶劣,一边焦急着能不能洗澡,一边在找毛巾,一边又叫着拖鞋。他汉语不熟练,虽然很着急但没办法把自己表达出来。小姑娘听到韩国小哥怪异的普通话哈哈大笑,赶忙叫我给它翻译,随后找来了拖鞋找来了毛巾。深夜我快睡着的时候,隐约还听到小姑娘还在外面嬉笑,她的父亲一定很爱她。半夜下雨了,被雨滴敲到的声音叫醒,不知那璀璨的星空是否受到打扰。能够贴着土地睡去,让人颇为踏实。第二天很早就要起来看日出,我本以为小女孩昨天睡那么晚一定还没有起来,却看到她们已经在帮忙准备早餐。小身板端正在井边洗菜,脸上的高原红让笑容格外温暖。看到我走来,她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匆匆赶往湖边已满是人群,清晨六点的青海湖黑马河乡已经开始堵车。草原上白色的羊群隐约可见,一只黑色的鸟穿过水面,湖水鄙视现代人的服装,牧民的老式摩托车突突挥舞牧鞭,古老的牦牛站在湖边一脸茫然,彩色的经幡跟黑色正当分离......万物都在等待,等待生命的重生,等待宇宙的醒来。一轮巨大的红日从青海湖中生长,不断幻大,化为人形,活力重新降临人间。天空被染成火红,云朵呼啸奔腾抖擞着无穷无尽的能量。青海湖是太阳的渊薮,太阳是青海湖的图腾。一位姑娘跟她的朋友一起开车来旅行,她爬上车顶与新生的太阳齐展。很可惜她的朋友并没有选择一个合适的角度,她无法看到那个最自由的自己。我想到《泰坦尼克号》中的露丝,她张手飞翔之时感到的是无边无际的自由,尽管并不持久。我不知道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子,我应当要把这种照片给她,应该再没有机会了吧。
看完日出,驱车前往最后一站茶卡盐湖。牧民家准备了免费早餐,稀饭管够,鸡蛋、馒头、青海湖特有别地再也吃不到的野菜。店老板一直笑着,望着我们离开。别的地方,永远再吃不到这样的早餐,付钱给这样的老板。茶卡被誉为天空之镜,如果说青海湖是二十岁少女的热恋,那茶卡盐湖就是十二岁少女纯洁的情窦初开。在茶卡,天空被完整地倒映在瓷净的盐湖,分不清那里是天,那里是湖。这里原本是一个大型的盐场,一车一车的盐被运走,回来旅游业兴起才得以幸免,才留存了茶卡今天的样貌。在茶卡,一定要一个人走到湖的最深处,寻一片无人之处,世界在你面前改变。世界是一片透明的白,这片白是那么不真切以致让你宛若不在人间。这片白让你忘记你己,让你融化在这一片白中,久久不能摆脱。你会享受这片静谧,这片无暇,连呼吸都会静止。
贯穿茶卡的是一条铁轨,简易的火车在上面开着。我不知道它感觉如何,我只想用自己的双腿去寻找茶卡的翅膀,在铁轨的尽头是荒废的铁轨,火车再无法开进,人也无法经过。人们都说它像千与千寻,一列不知开往何方的列车,从不曾回来。千寻去了那里,我不知道。铁轨是否有尽头,我不知道。茶卡你的尽头是什么,它不回答我。我多想跟随铁轨,坐上一列不知开往何处的列车,在这片纯白中,远去。
青海湖是自然,是广阔,心跟自然贴的是那么亲密。我怀念的不是景,而是那个看风景的自己。彼时的往事随风,他日的路遥马亡。海子死了,我也终将死去,回归自然,道法天成。在离开之前,你现在忙碌之事又算得上什么呢?没人长生不老,没人敌得过自然。
在茫茫的青海
我在寻找一匹远在天堂的马
有一天它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