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密小茶室】（11）

雪

上晚上，因为多饮了几杯烈酒，醉得昏昏沉沉的，竟不知道亓媌还有尚清二位是什么时候离去的。我与老海驾云似的天南海北地胡侃了许久，就在他的阁子间将就着眯盹了不知道几个时辰。

天旋地转的忽闻隔壁远远的飘来老太太哼哼唧唧的梦呓：“……还不睡么？几个浪子……天或许就快亮了……”或许老太太担心我们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还会说些或做些什么荒唐的事情吧。

“知道了——您睡您的吧。”

闷闷不乐的老海也梦呓似的嘟囔了一句，就转身看着我苦笑，随后又点上了一支烟，在乌沉沉的窗前踱来踱去，一副心事浩淼的样子。

我只好坐起来，半晌才开口勉强地笑了笑：“是啊，眼下的确是一个阴气过重的季节咯……当然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么——”

老海冷笑，又回到茶案边，重新沏上热茶。似乎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起身快步走到写字台前，提起狼毫大笔，饱蘸浓墨，在已经铺开的宣纸上奋力疾书。

我尽管浑身酸痛，疲倦不堪，还是不无好奇地挣起来，踅过去一看，他那字真的是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春风瑟瑟兮挥洒漫天寒雪……安得阳刚之士兮千百万，手抡巨斧兮斩妖魔，开山劈路兮出新途欤……錾出一个新桃源兮遂予心……呜呼噫嚱！”

我愕然半晌，才似乎自言自语：“老海啊，你好像真的疯了……这是谁胡诌的句子啊，这么狂？仿佛有靖节先生的‘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的余绪哈？”

“哈哈哈！……那有什么！”

“……唉，老海啊，容我说句不中听的，你呀，最近的心情不佳，是可以理解的。然而这莫名的戾气裹挟着胡思乱想，是千万不可取的；你呀，最好还是先廓清你自己的思想、胸襟和视界吧。——再说了，这世上的事情，可不是容你我这么意气用事胡说八道的；再说了，那总归也是于事无补的嘛……我们终归还是要面对现实的——”

老海回头瞪了我一眼：“哼，谁说不是嘛——噫？哼，也就是你，可以这么跟我说话！”

“得罪，得罪——谁让我们是老朋友呢！”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有些尴尬；虽然“逆迕”他的一些想法和情绪也是常有的事。

老海扔下笔，回转身过来，点上一支烟，狠狠地喷出一口浓烟，仿佛不认识我似的：“内容嘛，不重要的；权当是练字好了。”他踱了几步，这回又仿佛自言自语了，“你应该懂得，这写字嘛，有时候是需要一种异乎寻常的情绪和力道的——”

“没错……”我似乎也陷入了一种异乎寻常的默想之中，实在是不想争辩什么问题了，在十分舒适的躺椅上凝视着窗外，发呆……。

哦，天真的亮了！雨雪也已经消歇，更不见一丝一毫风的踪迹。晨曦透过远山及附近积雪覆盖的繁枝茂叶映入室内，显出异样的陌生色调；是的，我们只是上苍神秘画作中的静物，析露出银灰古旧的生命底色的怪物罢了。

一时间，我与老海都静默了……连同内心世界以及周边的一切梦幻般静默而去，一切都静极了……。

                                                                                                              古蓝云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