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伽中的女人

小小的瑜伽教室，大大的落地窗，窗台上一几二座，小茶几上的小花颜色寡淡，身姿单薄，在窗外高楼的映衬下，却意外显出几分脆弱的美丽。

    六张瑜伽垫上静静伸展着六具看似柔韧的身体。

    女人第一次接触瑜伽。狭小明亮的瑜伽教室让她很安心，静静流淌的音乐让她安心，周围陌生的人竟然也让她觉得安心。她安心地闭着眼睛，跟着老师数自己的呼吸，脑海里竟然全是杂乱的生活片段，那些让她恐慌的、无着无落的焦虑扑面而来。她倏然睁开眼：明亮的小教室和不相干的陌生人再次安定了她的心，她再次缓缓闭上眼睛，用力扩张腹部，深深呼吸。

    女人似乎气息不足，呼与吸之间转换急促，她听从瑜伽老师的指引身体下压，双臂前伸，双手握脚，前额抵小腿。这是一个近乎拥抱自己的姿势。女人保持这个姿势细细感受自己的呼吸，毫无预兆地鼻子一酸，眼睛立刻湿了。她再次睁开眼睛：小教室、陌生人。

     “是的，这里的人都与我无关，这里只有我自己。在这里，我是我自己。这里的人不用我挂心，这里的事是……是关心我自己。”她想。

    女人再次闭上眼睛，吐纳呼吸，感受呼吸在身体的运行。实际上，除了呼吸本身，除了腹部的收放，她感受不到呼吸的运行。她的身体在这里，她的灵魂仍然游离在外，兀自在杂乱中翻滚。

    瑜伽老师轻柔地指点着，走过来握住她的腰，支撑了一下她。这是一个照顾、支持的动作，温柔而有力。这个随手的动作莫名击中了她，这个女人再次湿了眼睛。她用力抿紧嘴唇，再次睁开眼睛，眼泪让她的视野一片模糊，她不能让眼泪流下来，于是再次紧闭双眼，默数呼吸。然而那个被照顾被支持的一握一撑，却像定格的影像，在她的脑海里不断放大放大放大，直到她紧闭的眼睑徒劳地放弃了抵抗，眼泪滚滚而下。

    女人流泪的脸似痛苦似悲伤似感动似喜悦，扭曲而生动，在这样一个宁静怡然的小空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既失礼又古怪。然而她好像并不在乎，她紧闭双眼，伸展双臂，以额抵地，像一个虔诚的信徒，祭拜被遗忘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