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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梿枷

2020-04-08  本文已影响0人  读秒

   

 

        回到老家,兄弟姐妹们凑在一起有摆不完的龙门阵。孩子们则像过年一样,无所顾忌地自由成一片。不多久,爱折腾的儿子,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件老“古董”来,问我那是什么东东。

        由于我们的聊天正在兴头上,我只简单地看了一眼,便脱口而出:是“老朋友”。儿子立时来了劲头,在他小伙伴们面前炫耀,爸爸说是“老朋友”。

        隔了一会儿,他又来问我:是什么“老朋友”?

        我这才回头瞟一眼他很感兴趣的那东西。尘封多年的它,已是“霜”满面,色暗淡,还粘了一层黑乎乎的油腻。但仍是我曾经熟悉的老样子。

        梿枷。

        不过,作为附件部分的竹把不见了。我只看在眼里,并没表露出来。不然,又要逗来儿子的好奇。竹把才是助它凌空起舞的关键呢。

        旁边的人,迅即插上话来:“你精灵的就像个麻鹞儿,干的就像个梿枷柺儿”。

        在我很小的时候,也常听到这样的说法。还有,“来个鹞子翻身”之类的话,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村里的老人们,大字不识几个,却把比方打得像模像样的。你说那是土话吧,却又像是生活的警句。如果你有时间,静下心来琢磨琢磨,好像还真有一定的道理。

        但儿子显然对那话不感兴趣,旋即就跑开了。

        晚上,他说要抱着“老朋友”睡觉。“梿枷”,对他来说,是个记不住的名字。

        他那小脑袋里,满是对新鲜事物的胡思乱想。看着他憨憨的样儿,我被弄得哭笑不得,同时又为他心生悲哀。在我们生活的那个贫穷岁月,梿枷可是人人不可不用的劳动工具,它常常把手磨成血泡,又变成老茧,而在他们这里,却成了好玩儿的古董,是新奇的玩具。

        我不可能满足他抱着睡觉的要求,简直就是奇葩想法,但我也答应帮忙,要恢复它本来的面目,他才无奈地接受了。

        我独自一人提上洗衣粉,拿了把涮子,在堰塘宽阔的水里,清洗梿枷上面的那层油污。

        也是在这深水的堰塘里,父亲把大拇指宽的干牛皮条交给我,让我泡到水里去,上面要用石板压紧。等我如法炮制的照做了,没想到却出了问题。父亲在找梿枷时,五六根黑瘩条和铁青杠树条怎么也编不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出了一身的大汗,它们还是难以巴适地相生。他虽然没怪我,但我心里清楚,是我马虎造成的。所以当父亲把找好了的梿枷,再次让我拿去水里浸泡时,这一次我选了一个深水的地方,在上面压了重重的石板。为此,我差点儿还掉在堰塘里了。

        关于梿枷的原材料,我至今也还记得一些。在我们房后的山坡上,陡峭的悬崖边,好不容易,长出了几根黑瘩条和铁青杠树条,由于母亲打过招呼,那柴是不能乱砍的,留它们以后专门找梿枷用。家里的梿枷只有婆婆的、母亲的,本来也给常年在外工作的父亲预备了一把,可后来打烂了,他的那把实际上不能用了。但渐渐长大的我,也该有一把了。再加之,每当看到大人们在使梿枷时,头上总要包一张只露一个小脸儿的帕子遮灰,梿枷在空中灵活地翻飞,觉得又滑稽又好玩,我的心里便有些痒痒的,也想去凑凑热闹。那时,由于我还小,他们就只让我去把麦草或黄豆杆翻个面……所以,在坡上捡柴的时候,尽管常常为没柴可捡犯难,但私毫也不会去动砍了它的歪心思。大脑里就想的是:护着它们的原因,是为了给我也找一把属于自己的梿枷呢。

        但当真正有了一把专属于我使用的梿枷时,却又并不是以前那些想法了。心里责怪自己太蠢,要是当初把不让砍的黑瘩条和铁青杠树条,偷偷地砍了作柴烧,那该有多好啊!因为,梿枷从此让我俨然成个大人了,那落在麦草与黄豆杆上的力气,要用多大才能让顽固的籽粒们,都脱落下来啊!

※        ※

        我的思绪久久徘徊在“那个时代”里,以致忘了手上正清洗着梿枷的事儿。由于每次的回忆,都能把我的心灼伤,逼得我懒得去想那些曾经了。

        这次,要不是见了已经消失多年的老古董,哪还愿意去触碰岁月之痛呢?

        记得当年,为了给一大家子人少得可怜的口粮增加些数量,我们便从生产队分回的麦草上去作文章。阳光下暴晒,石板院坝里,用梿枷再来一次深加工。几天利用偷闲时间忙碌下来,翻过去翻过来地暴打,麦草都打烂了,你别说,还真有十几二十斤的收获呢。

        那些个酷热的中午,从生产队下工才回家来的母亲和我,利用吃饭时间,又捡起了这些私活,汗水没干又出了工。

        梿枷功不可没,它在给家里增添了些微口粮的同时,却也给我本没多少快乐可言的童年,更添不堪。

        还记得,父亲在找梿枷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有时我也帮帮忙。比如,把坡上大拇指粗的黑瘩条和铁青杠树条,砍回来的时候,锯成一米左右的段,嫌它们干得太慢,就在火塘边薰烤。这是个细活儿,父亲常常提醒帮忙的我,别离火太近,烤焦了易碎,用不长。那震得手发麻的石板院坝,再坚硬的梿枷条,也耐不住要开裂;梿枷把用老竹子来做,等长度合适、样式做妥后,也会凭借火的力量迂弯,然后把梿枷套在上面,再绑牢实。而找一把梿枷最难的是牛皮的稀缺,死了的牛不多,牛皮就成了紧俏货。干透了的牛皮,用锉子挫成条,用来固定梿枷条。

        后来,我在熟悉这些工序后,也学会了自己做。但每次都是经验丰富的父亲,再过一道手,才最终成形。

※      ※

        洗好的梿枷,一下子变了样,让儿子更是爱不释手。

        看在眼里的父亲,立即砍竹生火,很快做好了梿枷把。但儿子不知道怎么使用,我们在教他要领后,他高高举起梿枷后,才发现了问题。打什么呢,总不至于打这石头院坝吧?他问道。

        那你就打石头院坝嘛!父亲笑着回答他。

        当一梿枷拽下去的时候,震痛了他细皮嫩肉的小手。这不好玩,我只要上面那个……

        走的时候,儿子说要把“上面那个”带走。尽管路上很难拿,我还是依了他的想法。

        但愿他能明白我的心思。

※        ※

        注释:“找”,即编的意思; “干”,即瘦的意思。都是老家人常说的土话。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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