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看人低(十八)

外婆搬着自己的碎嘴，唯恐别人不知道，她家的狗狗，有多么名贵。简直做到了逢人必说，那传奇演绎的是一天一个版本。

张妈碰上吴姐，说起彩莲家的朵朵，必是牛头对不上马嘴。刘老邂逅王婶，拉家常谈起狗王，也是争得面红耳赤。因为一只狗，县城里的茶余饭后，多了无数的精彩和讨论。由此衍生出来个中人物的粉丝，大家狂热的各执一词，辩论的互不相让。

团长对于女儿高调宣扬，很是不满。人家有好物件，都是唯恐避之不及，藏的越深越好。她可是反其道而行之，闹得全县沸沸扬扬。每天去她家参观的人，把门扇都快扳断了。可她依然我行我素，一点好话，都听不进去。女婿倒是非常配合，又是倒水，又是拿瓜子的款待众人。

我的妈妈，在经历了生死洗礼之后，对现在所处的环境，做了它一生正确的评估。那就是，要想过得好，必须面对现实的会讨好人。而积极发挥自身见面熟的性格，就能瞬间打破人类的防线，达到迅速与大家熟络的毫无距离的目的。这样的操作，几乎无往而不胜。现在进来的那人，正准备打口哨招呼，妈妈就已经一个箭步，兴高采烈的扑进人怀里去了。又是蹭脑袋又是大摇尾巴，以表示自己很高兴认识他。

但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有好必然就有坏。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对新鲜的事物，都能抱着祝福的心态去欣赏和赞美的。就比如前面曾提到过的土狗小黄，它的个头是真的很小，毛色也不是那种纯黄。面目上看，还比较狰狞。一双小眼睛，凸出来的有些太过，所以撕扯着五官长得紧凑。最搞笑的，还是它的嘴边，竟然长着两颗黑黑的大痦子，看着很是滑稽。

它脾气很坏，见人就狂吠，一副不咬你两口肉，就不算完的架势。尽管牵它的主人，极力的猛拽绳索，可它依然拼着命的往前冲。直到老头忍无可忍的，朝它肥嘟嘟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上几脚之后，它才带着极不情愿的愤怒，呻吟着回过头来，快速的舔着自己的伤痛处。

小黄是本地土狗，杂交无数代的产物，身价二十元人民币。因为长相怪异，一直卖不出去。这让五元将其收购来的狗贩子，颇为头疼。直到在喝罐罐茶摊上，碰到老头，谈起经营的艰辛以及自己婆娘的苛刻。说这条狗再卖不出去，就让他也别回去了。老头对他的遭遇，一点也不感兴趣。心说，你跟你的婆娘，一管子出气。这会在这里装可怜，无非就是想把这狗打发出去。买卖的事情，谁爱听你编着瞎话的胡咧咧。既然要二十，那就十块吧。见面砍一半，你还是有赚头的。别不愿意，有我接手，你就开心的回家吧。

老头这些年来，心情一直不好。自从老伴被他挤兑的脑溢血发作去世后，他的生活突然没有了唠叨讲理的对象，越发每天的自导自演、自言自语起来。厂院里的同事们，经常能看到他有问有答，有说有笑，人都快魔怔了。有热心人去慰问，也是礼物放下，人不让进门。说老伴睡觉呢，怕打扰就不招待了。听的来人都瘆得慌，老头一脸妩媚的冷森森，实在让人望而却步。久而久之，他将所有人都屏蔽在外，一贯独来独往。大家对他也是敬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

现在，拾掇来的这只没人要的家伙，一看就是能跟自己对上眼的瘪犊子。也是天生的破了相，肯定连它妈都不喜欢。那就跟着怪老头一起过吧，自己不就是爱认个死理嘛，也不迁就迁就我。你看看，老伴也抛下我走了，院里的人都躲着我。难道，这世界上的人，都不讲道理了吗。

小黄因为毛色发黄，所以大名就叫小黄。平常的生活待遇，要看老头的心情决定。老头嘛，是退休了的高级工人。工龄四十多年，工资金额，相比上班的人，都要高出不少。再加上老伴前些年省吃俭用的私房钱，他现在可是坐在金山银山上的大富翁。儿女们早都成家另过了，对于他们怪异的父亲，气死妈妈这事。到现在也过不了心中那坎，更严令孙辈们，坚决不能去探望他，免得深受其害。他自己也懒得理这帮不孝顺的玩意，有大把的钞票，也不眼红。一个个都过得不怎么样，还硬撑着不到自己跟前卑躬屈膝，去讨要些生活费。真是跟他妈一个犟脾气，穷死活该。

今天，老头的心情，在自我表演的慰藉之后，平复了一些。他一直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老爱认死理。明知道错了，也不喜欢改正。将错就错的继续犯错，也不多这一回。也许，这就是老天爷想要看到的自己吧。

小黄，昨天买的烧鸡，还有半只，都给你吃了啊。院子里所有的地方，你都混熟了，最近就不系绳子了。自己遛自己，我也清闲些。记住了，不准出院子，否则，要你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