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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子

2022-08-09  本文已影响0人  Tina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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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终于上了高速,天气太热,咬咬牙还是把空调打开吧,不然窗子虽开着,两个老人和孩子都已经满头大汗了。

魏方的心里五味杂陈,疫情闹了三年,尤其这最后一年,他觉得自己后三十年的生命都快被熬干了,才三十多岁的人已经长了半头的白发。现在虽然解封了,一切貌似开始恢复正常。但这热、湿、焖的天气,压在头上的债务,无一不让他心里的烦躁迅速的发酵、膨胀。

车子过了收费站没多久,是一个进上海市区的检查站,扫查乘车人员的体温、身份证、核酸,行程卡,这时已是下午3点多,股股热气泼面涌入,魏方耐心的配合着所有的检查,汗水顺着脸颊滴滴流下。这个时候从后面又冒出来两个穿制服的民警,伸头向车里打量了几眼,冷漠地对魏方说:“你超载了,下车下车!”。

魏方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一下,父亲、母亲抱着儿子坐在后座,副驾座位上是从老家请的一个阿姨,他有点反应不过来,于是顺从的下了车。刚刚下车,两个民警之一就举着一个A4纸大的夹子边写字边说:“核载5人,实载6人,罚款200,扣2分!”

魏方不可置信地对他们说:“就一个三岁的孩子,一直在老人的怀里睡觉,乖得很,您就高抬一下贵手吧!罚款我可以多交,分就别扣了行不?”说着,就习惯性地掏出香烟递了过去。没成想,刚伸出去的手被挡了回来,冷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们后面路程得有个人下来打车,不能再超载行驶了!”

魏方呆呆地看着这两个毫无表情的面孔,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脑子里嗡嗡作响,周边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他转身奔向车子,打开后车门,把刚睡醒的儿子一把拎了出来,推到了路边,口里喊着:“超载需要减员,你自己随便去哪吧!”儿子吓得哇哇哭喊着奔回来抱住了他的小腿,父母也忙不迭地从车里出来抱住了第二次被魏方推摔在地的孙子,魏方没有意识的在原地转着圈,双手挥舞着,两个民警已经被他的气势吓住了,躲的远远的……

事情可以追溯到2019年,10月1号,魏方和萧潇5年的爱情长跑修成了正果,奉子成婚,之后着实幸福了一段时间。萧潇的孕期反应有点大,而他的快递公司也逐渐走入了正轨,索性就劝她把工作辞了,安心地回家养胎,2020年的春节,疫情从武汉闹了起来,全国的形势开始紧张。

2020年的7月底,儿子嚎哭着驾临了,家里立刻变得兵荒马乱起来,他只好把父母接了过来,帮忙照顾萧潇和儿子。疫情对快递的业务影响很大,公司里只好又设了一个专门负责疫情动态查询的岗位。疫情前,他们公司的业务虽还没有拓展到全国,但在上海已经是很稳定的了,而且发展势头也不错。可随着疫情的发展,管控措施频频出台,他们开始举步维艰,全靠上海的几个关系帮衬着,不至于关门大吉,特别是那个银行分行的行长,再一次帮他申办了延长还款期限,让他大大的喘过来一口气。

儿子在疫情防控的松松紧紧中没心没肺地成长着,三个大人围着他转还显得人手紧吧。有次萧潇悄悄地对他说:“老人太溺爱孩子了,这样下去怕是把孩子就给惯坏了”,他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抬手拍拍萧潇日渐圆润的脸蛋,说:“你多带一带他,让老人做饭、收拾,交换一下!“说完竟然一转身就睡着了。

所有的转折都发生在2022年的春节后,上海的疫情爆发,封城、封小区,开始的时候,他频繁的联络那几个以“咨询”顾问方式入股公司的几个大哥,想着有这些内部人帮衬着,公司业务不会垮。谁知封城两周之后,他发现公司竟然拿不到进城的特许通行了,所有发往上海的的货堆在库房越集越高,几个“大哥”也陆续的不再接电话、回电话。两个月过去了,银行的贷款开始陆续到期,银行的那个分行行长借助国家疫情政策又帮了一把他之后也没有办法再给予他什么实质的帮助了……

一切的发生夹杂着家里的生活物资短缺的状况而纷沓到来,那天晚上,他耳边贴着自动挂断都无人接听的手机站在阳台上,默默的看着楼下站成了风景的核酸排查的长龙,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已经被世界抛弃了,他成了一个“弃子”。

回到房间,儿子不知为啥又躺到了地上嚎啕大哭着,两位老人尝试想把他抱起来,却几次都失败了,萧潇好像在厨房里忙碌着,他无意识的走过客厅,走过关着门的厨房门口,走进卧室,不想停下来,也不知道还能往哪里走。

员工是养不住了,他电话遣散了所有的人,包括跟他起家的几个骨干。后面就剩他独自面对还在累积的库房租金和银行的贷款利息,这曾经使他苦涩的谋划:怎么能得到世界彻底地抛弃呢?

那段时间他特别爱睡觉,经常睡到了中午还在床上,不想睁开眼睛,如果不是频繁的核酸筛查需要他穿戴整齐下楼之外,他真的就想那么躺到地老天荒得了。

萧潇看出了他的异常,开始尽量把他和哭闹的孩子、唠叨的老人分隔开,留给他足够的空间。她像一个勇士般去社区维权,在社群里抢菜,费尽心思地给他做些他爱吃的肉食,后来他才知道,那段时间,能搞到些能吃的肉也是很不容易的,有些肉到手的时候就已经坏掉了。

疫情终于在他已经彻底躺平之后慢慢缓解了,为了先还掉已经逾期的贷款,他抵押了位置绝佳的房子,把孩子和父母一起送回了江苏老家,按他的意思,萧潇也同孩子、父母一起留在老家,但萧潇不愿意跟他分开,于是两个人一起回到了上海,把房子租了出去,又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一居室。

一切重新开始,联系老客户、老关系,陌生拜访新客户,好在魏方以前做事敞亮,公司口碑维护得不错,所以也不算从零开始,以两个人的努力,竟然在两个月之内重又让公司业务见到了曙光。

萧潇,他不爱说话却体贴入微的妻子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没有抱怨,没有挑剔,就像水一样环绕着他,缓冲着世界给予他的冲击。他经常出神地看着头发散乱的萧潇亲自在库房忙碌的背影,感谢上苍在他最无望的时候还留了一个天使给他。

7月初入伏之后,天气出奇的热,他不想让萧潇出去跟车了,但萧潇心疼他,不同意他自己连轴转,最后妥协为他俩轮流跟车送货。没想到,热真的会出人命的,萧潇竟然就倒在了一个下午,他赶到医院的时候萧潇已经进了ICU,隔着落地的窗子,他看不清那个深陷在白色被子里的脸,只见到一缕搭在床边的黑发,他的心情也随着那黑发无力的低垂着,找不到落点。

两周的ICU抢回了萧潇的一条命,却让本就风雨飘摇的小家彻底归零了,看着时不时还会昏睡的妻子,魏方觉得自己快到极限了。

萧潇出院后需要有人照顾,魏方只能去接父母和父母在老家找的保姆来上海帮忙,路上却发生了前面说的一幕。

魏方再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在被整个世界鄙夷、嫌弃,成了一枚彻头彻尾的上苍的弃子,同时,他也在冷漠的警察面前失控发狂,要弃掉自己的儿子。最终还是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了解自己的儿子,拨通了媳妇的电话。当魏方在听到电话里萧潇虚弱的声音后,蹲在了地上失声痛哭,手里紧紧的搂着儿子,母亲拉着他的胳膊无声的垂泪,拿纸巾轻轻擦拭着孙子腿上的擦伤,旁边有两个热心的路人在低声和警察交涉着,声音忽高忽低的飘过来。

魏方抬起头来,抹掉了脸上的泪水,让父母抱孩子上了车,转身向警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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