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你的男人
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父母对儿女的爱,就是把好吃的留给他们。在这个物质富裕的年代,带父母吃好吃的,是儿女对父母的爱。
爱一个人,就忍不住想给他买好多好多好吃的。
很小的时候,每当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哪怕让我垂涎欲滴,我也固执的等父母一起分享,父亲母亲的口头禅是,不喜欢吃。可我拒绝独享,死皮赖脸软磨硬泡的塞一块在他们嘴里,看他们乐呵呵的咀嚼,我才能开开心心的去享受那些美食。
小时候,父亲总把好吃的留给我。长大后,我也总想把好吃的东西与他分享。
给他优越的生活,给他买大大的房子,带他到处旅游,比起这些望尘莫及又无能为力的梦想,带他吃各种好吃的,这个梦想最实在,也力所能及。
那年,父亲离开家乡,在沈阳找了份工作,从离我几千公里的四川老家来到离我几百公里的城市。
我总说去看他,他总说忙,怕耽误挣钱,舍不得请假。
过了几月,我带着鼓鼓的钱包去沈阳看他,他在城郊的一个公车站牌下等我,我老远看到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红色体恤,变了形的领口低垂着,短裤也皱皱巴巴的。
走近的时候,我看到他皮肤晒得黝黑,花白的头发让我触目惊心。我问自己,父亲从何时开始老了的?父亲爱干净爱讲究,他平时都染发,以至于我已经忽略他已经到了长白发的年龄。
晚上带父亲下馆子,两个人走了很久,我跟个暴发富一样,找了个特别大气的饭店。我要多点几个菜,可是两个人能吃多少呢?父亲在一边阻拦:够了,够了,不要浪费钱。!
后来要了他爱吃的红烧猪手,点了个烧茄子,点了条多宝鱼,我知道父亲没吃过这种鱼,那是我吃过的鱼里最贵的,所以我觉得它是最好的,关键它还没有刺。
那顿饭其实很糟糕,猪手又烂又油腻,父亲还很年轻,牙口很好,喜欢吃有点嚼头的。多宝鱼咸的发苦,即使拿回去重新加工也无济于事。父亲把猪手和鱼吃得干干净净,并非美味可口,而是因为舍不得浪费。
第二天带父亲去了一家川菜馆,菜做的精致又好吃,很正宗的川菜。因为太好吃,父亲吃了很多,下午逛公园的时候一个劲说太撑,晚上都不用吃饭了。我说你不是没吃过汉堡吗?等我走的时候给你买个汉堡去,父亲慈祥的笑着说,吃不下了,哪里吃得下。
原计划从公园出来,带父亲去肯德基吃汉堡,然后我去火车站坐车,他回工地。但他死活不去肯德基,并且坚持自己坐公车回去,我让他打车,他说打车浪费钱,公交车一块钱就回去了。
七月骄阳似火,人生地不熟,他根本不知道坐几路车,也许还要转车,空气闷热,蒸笼一样,汗水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这么炎热的天,我哪忍心让他折腾。执意拦了一辆出租车,把他推了上去,从窗户给他扔了打车的零钱。他在侧边车窗向我挥手,嘱咐着,慢慢的。
车开了,越去越远,我杵在那里,从后窗模糊的看到他还反着头向我挥手,我的眼泪不听话的掉下来,没能给他好的生活,让我心里十分愧疚。那个没有买到的汉堡,也让我心有不甘。
秋天的时候,父亲结束工地的活准备回家乡,临走前来我所在的城市看我,我真的是绞尽脑汁,带他去各种饭店吃各种他没有吃过的东西,烤鸭,东北乱炖,东北火锅,东北烤串。
吃蘸酱菜的时候,我把葱蘸上酱卷在大白菜叶子,要他尝一口,他紧闭着嘴唇把头歪一边表示抗议。
他一脸认真又害怕的样子,惹得我哈哈大笑,好像我喂他的是毒。他回去逢人就说,东北人跟兔儿一样,卷点白菜,弄点萝卜,卷点葱就开吃。
父亲生日的时候,我们去重庆玩,带他吃正宗的重庆火锅,锅底里密密麻麻的花椒,我捞了满满一碗,火锅又辣又麻,像他那个年龄的人一般都受不了。可是父亲不挑食,也不忌口,他常常自黑说,我啥都吃,除了屎不吃。
受父亲影响,对那些挑肥拣瘦,不吃下水,不吃鸡肉,不吃鸭肉,不吃猪头肉,不吃猪手,不吃猪尾巴的男人,我始终无法正视,我觉得他们不够男人,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比女人还女人。男人嘛,就该大口吃肉,管他肥肉瘦肉,猪肉鸡肉。
都说父亲疼女儿,在我小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年轻时候的父亲疾言厉色,不苟言笑,让我心生畏惧,特别是刚剃了胡须的时候。我也只有在他胡子留很长的时候,慈祥的跟个老爷爷一样,才敢跟他调皮一下。
百姓爱幺儿,我又有一个特别可爱调皮的妹妹,我这个老大,在不情愿的忍让与妥协中,渐渐变成了一个谦让又宽容的姐姐榜样,所以自小就显得稳重又老练,少了几分天真可爱,跟精灵一般可爱的妹妹相比,我确实是个无趣的很。
初中的时候,父亲做过一次猪肝炒小芹菜,那时缺衣少食,对于我来说,那就是美味,所以吃得特别多。
十七岁去外地上学,回家的时候很少,有一次回家,父亲突然问我吃不吃猪肝。他的话让我觉得莫名其妙,但我还是说买点嘛。
父亲买了猪肝和小芹菜回来,他嫌母亲做的不好吃,自己亲自下厨。
我并不讨厌吃猪肝,也算不上特别喜欢,但是他误以为我喜欢吃。后来直到猪肝次次沦为我的接风洗尘菜,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一直是疼爱我的,这种年轻父亲疼爱我的方式,只是年少的我却不懂得。
长大了,出去工作了,每次过年回去,他都会问我,要不要买点猪肝?
作为男人,父亲不善言辞,作为父亲,他的爱是深沉的,像无声又浩瀚的大海,静默隐忍。
有一年,我回家乡呆了半年,有一天清晨,父亲把正在酣睡的我叫醒,问我吃不吃米粉。我坚决的说,不吃米粉,我不爱吃,我要睡觉。
不爱吃是一回事,主要是我觉得又冷又黑的冬天早晨,睡懒觉比吃饭有诱惑力多了。
迷迷糊糊听到父亲关门的声音,然后是车子发动的声音,空气都是冷的,我把被子往身下掖了掖,继续昏睡。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吵醒,我烦躁的去开门,不知父亲忘记带什么东西了。睡意朦胧的打开门,父亲拎着一个白色的食品袋站在外面,他伸手把袋子递给我说,你不爱吃米粉,我给你买了油茶,还是热的,你快吃!车上还有人在等,我走了。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我穿的秋衣秋裤很薄,冷得有些发抖。虽然油茶从十多公里外的小镇打包回来,却依旧是热的,透过塑料袋,透过一次性纸碗,油茶的温度传到我的手掌,父亲真细心,袋子里还放了个塑料小勺。油茶里的馓子不再酥脆,已经泡得很软,大冬天的,我的心像那碗油茶一样暖,像那些馓子一样软。
不知从何时开始,父亲变得慈祥,又平易近人,他会给我买早餐,甚至会煮好早餐端到床上让我吃了再睡,偶尔洗完脚还会帮我擦干脚,
我喜欢吃甘蔗,在家呆着的那个冬天,家里的甘蔗就没有断过,隔两三天他就买两根回来,还有些梨子苹果。虽然我喜欢吃水果,但是因为一日三餐吃得太饱,我基本没有胃口再去吃水果。父亲看着焉了的水果,一次次责备我,他说女娃娃嘛,就是要好吃点,爱吃零嘴的女娃娃才像个女娃娃。
我觉得他说得很对,对于去超市从来不知买啥零食的我来说,兜兜转转推个空车踌躇的样子,确实迷惘。
有一次我转发了条微信给他,内容是香蕉放出斑点吃最好。他误以为我喜欢吃香蕉,看完后就隔三差五买香蕉,有一次老远听到他在按喇叭,知道是他回来了。我打赌,老爸肯定又买香蕉了。当父亲拎着香蕉走进屋子的时候,我忍不住笑了,而父亲一头雾水的看着我。
父亲总怕我过得不好,怕我老了没有依靠,我总笑他杞人忧天,我说有几个老了是能靠上孩子的?孩子不给你添麻烦就不错了。
不管多大,在他心里我也是个孩子,让他不放心,想起前几年前,我正在厨房煮面条,他火急火燎跑过来,看到锅里的面条:水开了吗?你就把面下了?
我哭笑不得的说,老爸,我好歹走南闯北自己生活这么多年了!要是把饭都做不熟,我早就饿死了!
我说老爸我自己想有个窝,他就拿出积蓄给我凑首付,开车带我去看房。我说老爸,别买那么贵的房子,我每个月按揭压力太大,他说,别怕,还有我,不行我去打工。我说老爸,如果有天你和老妈病了需要钱治病,我会把房子卖了,他说,那我宁愿跳楼!这辈子我们什么也不能给你,好不容易买个房子说卖了就卖了?
不,在我心里,所有物质的东西都是为自己所爱之人服务的,房子哪有亲人重要?没有最爱的人在身边,给我做亿万富翁我也不开心!
也许正如他们所说,能说出的称之为喜欢,能给予才能称之为爱。而这世界上,从来不说爱你,但是担心你,关心你的,希望你一辈子平安幸福的男人,只有老爸了!
老爸生日快乐!也感谢老妈多年的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