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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汉月

2023-07-11  本文已影响0人  二路元帅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高高尖顶的巴黎圣日耳曼哥特式大教堂,巍峨耸立,静静地望着下面如潮水般涌过来的愤怒人群。平日温良的市民今天都换了副面孔,凶神恶煞般拿起斧头、大刀,砍向教堂的门柱。不知是谁点燃了金色的大门,查理大帝的半身浮雕瞬间被火吞噬。

博朗尼站在巨大的玫瑰花窗前,双手握拳,全身颤栗。一把把火炬投进来,点燃了窗户,火迅速蔓延,很快就窜上了拱顶,扑向钟楼。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门!”他闭上眼睛,开始在胸前画十字。

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博朗尼!傻愣着干什么?”一只手拽住他,向外跑去。

冲出教堂的后门,躲过屠夫横行的街道,踩着满地的狼藉,他们一脸汗水来到塞纳河畔一处废弃的房子,“神父,天主不会原谅他们的,那些人都应该下地狱!”博朗尼盯着眼前鬓角斑白的神父。

“现在形势很乱......各地的教堂都受到了冲击,”神父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函,“教宗批准你去东方传教了。”

蒙蒙雾气从塞纳河上升起,缓缓的流水轻轻拍打着左岸,远处几艘帆船若隐若现。

“听说那里现在也不太平,很多传教士被驱离,还有教友遭了难......这对你是更大的考验......你要小心行事!”

(二)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

身穿月白色长裙的荆夫人踱着步子,在挂着梅兰竹菊的厅堂里正为大家朗声读词,忽然响起的敲门声让她放下书本,转身去开门。一个高大的洋人站在门口,礼貌地欠身问好,荆夫人忙把他让进来,“我给大家介绍下,这位是从万里之外的法兰西来的博朗尼先生,他还有个中文名:路风德。他是个......教师,今天我特地请他来给大家讲下算术之学。”

屋内上课的大概有五六名女子,同是未及二十岁的年纪,对一个卷发蓝眼的洋人自然是好奇得很,都紧紧盯着他看。

一身儒生打扮的路风德,温文尔雅地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便拿出一本《几何原理》——这是当年利玛窦和徐光启合译的汉译本,他汉文讲得很地道,思路清晰,条理分明,还引用了很多近年欧洲的一些数学新发现。在座的姑娘们从小到大沉浸诗文,算学几乎很少涉猎,一会就连连打起了哈欠,只有王贞月听得认真,还仔细地做上笔记。

“路先生,关于太阳黄道的计算我有个疑问,可否赐教?”下课后,王贞月上前来问。

路风德看着眼前年纪轻轻、面容清秀的姑娘,愣了一下,马上搬过把椅子让她坐在书案旁,拿出纸笔,开始探讨起来。看着她凝神思考的样子,路风德心中满是欣赏:即使在相对开化的欧洲,也没有几个女子喜欢科学研究,在封闭的大清帝国竟然有女子青睐于此,且颇有悟性,真是难得!

很快到了下课时间,姑娘们各自收拾东西回了家。只有王贞月似有问不完的问题,拉住路先生热火朝天地讨论,突然院门外传来喧哗声,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附在荆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荆夫人赶忙拽过路风德,让丫鬟领他进入内室。

不一会,几个官兵闯进来,“夫人,我们接到线报,说有传教的洋人在此处,希望您不要包庇。”

“哪有的事啊!我一妇人怎么会认识洋人,老爷在朝廷效力,接触的都是布匹钱粮之事,跟钦天监也向无来往,不可能和洋人有瓜葛。”

“那我们就无礼了!”为首的头目一摆手。

“哎呦,慢着,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这府上前日倒是来了个缠回人,怕是有人把他当成传教的洋人了。”

“小青,快把库尔班大人叫来。”

不一会,丫鬟小青领来一个高鼻深目头发微卷的异域人士,他鞠躬行礼,解下腰牌,小头目接过一看,原来是新疆来的一个小吏。

送走了官兵,荆夫人长出一口气,她拿出十两银子谢了那个缠回人,又转身对一旁的王贞月道:“幸亏我早有准备,库尔班大人从新疆过来,这几日正好来找老爷办事,算是帮我们解了围。”

荆夫人将路风德重新请出来,王贞月却满脸疑惑。“王姑娘有所不知,我其实是个天主教修士......前些日子江南发生一起教案,几名传教士被抓,皇上借机限制天主教在大清的活动......这里所有的外国人都受到了牵连。”

又聊了一会,路风德起身告辞,说有急事要赶回教堂。“王姑娘,你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相信地球是圆的中国人,你在算学、天文学方面很有天赋,假以时日必有所成。”他拿过一张纸,写了几行字,“这是我的地址,日后有问题可以书信交流。”

江宁城西,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抄小路来到一片草场,此时场内正热闹得很,马蹄声和人们的吆喝声接连不断。她远远看见一袭白衣的王贞月正策马奔腾,行进间,突然起身搭箭,前方一只兔子应声倒地。她不禁叫了一声好。

王贞月一勒缰绳,掉转马头来到丫鬟身旁翻身而下。

“姑娘,王夫人有要事找你!”

“什么事?家里来客人了吗?”

“陈员外夫人来了。”

“哼!就知道没好事!”

回到府上,王贞月也没换衣服,便径直来到了正堂。此时陈夫人和母亲正在那里热络地聊天,她依礼拜过二位长辈,便立在旁边。

“你看,这丫头平日骄纵惯了,也没个大家闺秀样子。”

“贞月啊,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姨母我也替你着急,南城县丞家的二公子和你年纪相仿,近日家中给他在县里谋了个差事,有了不错的前程,就是还没有婚配......县丞跟我相熟,委托我给公子物色合适的女子......”

“姨母,贞月不想同其他女子一样,早早嫁人,枉费青春光阴,我还有很多研究要做......”

“你呀,一个姑娘家非要研究什么算术天文,说出去还不让人笑话!况且,这天文历算乃禁学,民间私自研学是犯法的,你还真是胆大包天了呀!”

“姐姐,其实我这小女的确有些天赋,算术天文只是他喜好的一小部分,像琴棋书画、诗文、医术都还有些小成。”王夫人赶紧来打圆场,又冲贞月使了个眼色。贞月便走到姨母身边,用拳头给她捶起了后背。陈夫人脸上有了笑,“我的头啊,最近昏昏沉沉,总做噩梦,每日醒来这身体总是僵硬得很,没有力气。”

“那我帮姨母把把脉。”

“我早就听你母亲说过,这几年你跟着父亲在各地行医,颇有些真传。”说着伸出手腕,贞月便把手指轻轻扣在她的脉搏上,凝神思索了一会儿,道:“姨母,你最近有啥烦心事吗?”

“年初的时候,有个道士说我这是神思间病。还说我这病最怕月食,有月食发生之时要躲在屋里喝下他的符水,千万不能出门......”

“几天前我看到官府贴的告示,说是不日将有月食,让大家小心行事,我这心里啊,就一直突突跳,晚上总也睡不好。”

“姨母,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那月食不过是地球挡住了太阳......”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朝廷每当月食来临时,都要举行‘救护礼’,穿上素服,立‘夜明之位’的牌子,又是燃香奏乐,又是击鼓跪拜。那可庄重得很,开不得玩笑。”

“那姐姐就待在家里好了,不要出门......”一旁的贞月母亲说道。

“可是按朝廷告示上的日期,那几天是公公的忌日,我还要回趟老家......”

“姨母,我在祖父的书房看过一本康熙年间的书,据说是当时仁皇帝看的书,那里面提到了日月食乃是天体运行的自然现象....姨母若是不信,贞月就给您演示一下......”贞月见陈夫人未置可否,又道:“说不定能治好姨母的病呢......”

王夫人在旁边也连连点头,怂恿陈夫人一道过去。

陈夫人随王夫人来到贞月的闺房,此时窗户已经用被子蒙上,屋内昏暗一片,只有从房梁上吊着的一个灯笼发出的光亮。贞月指着灯笼说:“这个当太阳好了。”她又拍了下下面的一张圆桌说:“这好比是地球,”接着又指向旁边的一个大圆屏镜,“这个是月亮。”

陈夫人站在镜子前,灯笼的光线映在里面,反射出幽幽的光影。此时,贞月开始挪动灯笼和圆桌的位置与角度,当“地球”来到“太阳”中间的时候,屏镜里的灯光忽的消失,只余外面的一道光圈,陈夫人愣在那里,若有所思。

“看吧,姨母,这就是月食的原理!康熙爷也是相信这个的!”

“新月之时,月在日、地之间,地影蔽月,则生月食。”

(三)

子时已过,月亮在云层里若隐若现,苏州城的大街上静悄悄的,路风德七拐八拐低头钻进一个狭窄的胡同,敲开一扇老旧的木门。开门的老者忙把他带进屋内,几十个信徒正等在那里,“神父来了!”

路风德跟众人打完招呼,随即脱下便服换上常服,简单整理下头发来到讲台,拿出经书开始讲道。

窗外下起了小雨,屋檐下清脆的滴答声透过窗户传进来,幽僻小巷里的虔诚信众们聚精会神,他们眼里的夷人此时仿佛有了光环,像光临天朝的上帝。本来走得有些疲惫的路风德又重新焕发神采,声音洪亮地宣讲圣言,他声情并茂,讲到关键处竟有些抽噎,台下的信众也随之动容。他讲了很久,脸上泛出疲惫之色,扶了下额头跟大家致歉,一个义工赶紧把路风德送到里间书房,另一个义工领着大家继续讨论。过了一会,一女子走进来,递给他一封书信,“神父,这是上次教会被查禁当天收到的,恰好我认识民信局的人,就一直放在我这里。”

路风德拆开信封,原来是王贞月发来的,时间是一年多以前。早先的那个地址已经被查封,他在官兵到来之前收到线报才得以逃脱。

信上除了讲了她近来的一些研究方向,还特别提到一件事情——为了给她的姨母讲解月食是怎样形成的,她特别用一盏灯、圆桌和镜子做了个有趣的实验,通过移动他们的位置模拟月食成因。实验方法很通俗形象,真亏她想得出来,她姨母似乎相信了,病也好了大半。她还谈到最近正在研究古人的“岁差”说,觉得古人“岁差渐而东”的理论是错误的,正确的应是“岁差渐而西”。此外,她正计划把中国从古至今的一些天文研究成果和西洋的天文学说进行对比分析,顺便请他帮忙找一些西洋的相关书籍。

信尾是她的一首诗:人生学何穷,当知寸阴宝。所难在实践,所尚在闻道。

路风德放下信,发起了呆,他想起初次见王贞月时她的意气风发、敏而好学,只经过几年,学术上便突飞猛进,让人刮目相看。他提起笔给贞月回信,在信里他说西方天文里面的“恒星东移”,可能和“岁差”有关,让她研究下;他还把自己了解到的欧洲的数学与天文方面的成就约略介绍了一下;他说自己并不是天文方面的专家,可是贞月这个东方姑娘绝对可能成为天文大家;为了躲避搜查,他的书放在了一个广州朋友家中,他说待日后一定会给她寄过去几本。信尾附上了自己的新址。

不觉间天色已微微发亮,他放下笔,看着信纸上洋洋洒洒的文字,突然觉得自己也许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他辗转中国各地几年,虽最终未入得钦天监,传道路途也波折不断,但也有幸结识了一位奇女子,与她交流天文历算,让自己的所学派上用场,没有荒废。而且,他也了解到中国古代的天文学其实很先进,只是被封禁在皇宫,缺少交流,民间几无人识得此门学问。如果欧洲最新的学说能在大清得到传播,假以时日,他们停止的天文学研究很快就又会赶上来甚至超越欧洲。

不早了,他起身收拾下行囊,准备赶往下个教会。他同几个送行的义工一一道别,便跨出院门。没走几步,突然嘈杂声传来,一群官兵不知从哪冒出来,团团围住了他。

(四)

祖父去世后,王贞月他们举家迁回了安徽旧居,以便更好地照顾祖母。自从两年前收到路风德的回信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她的去信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她闷在家里,开始整理自己的手稿,准备装订成册,荆夫人说有办法帮自己把书付梓刊印,想着这些心血之作能够面市,她工作得更加起劲。昨日一个邻居说她是“想出名的女疯子”,研究的东西都是“左道旁门”,她未予理睬,这些书的刊行将是对那些偏见的最好回击。

雨渐渐停了,久违的阳光照进书房,她从一堆书稿中抬起头,望向窗外。好久没出门了,听说此地离小乔墓不远,趁着天气变好,她决定瞧上一瞧。简单整理了下妆容,见西厢的丫鬟正在熟睡,便自己一个人骑一匹白马向西郊奔去。

雨后的西郊来了不少的游客,孩子们在溪边戏水玩闹,憋了很久的文人骚客,驻足在还挂着水珠的花木前,吟诗作对。

很快,在真武观旁的茂盛的蒿草中,找到了汉砖修葺的小乔墓。墓碑斑驳,拜台残破,虽有些寂寥,但供桌上尚有香火,表明刚刚还有人在祭奠。

一阵风刮来几片落叶,附在墓碑上,平添了几分沧桑。王贞月想起数年前同父亲游历到商丘时见过的木兰墓,不禁生出一股豪气。遂吟出一首诗:

“君不见木兰女,娉婷弱质随军旅。代父从军十二年,英奇谁识闺中侣。又不见大小乔,阴符熟读谙钤韬。一十三篇同指授,不教夫婿称雄豪。忆昔历游山海区,三江五岳快攀途。足行万里书万卷,尝拟雄心胜丈夫。”

“好一句‘尝拟雄心胜丈夫’!”

王贞月一愣,转过头来,见一个青年男子正站在自己身后,看样子文质彬彬,不似轻浮之徒。男子拱手施礼,“小生袁文,本地人氏,敢问姑娘芳名?”

王贞月大方地还礼,报出自己的家门。

“小乔和木兰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可惜历史记载不多,后人只能凭空想象,如若生就男儿身,想必青史一定会留下她们更多的事迹。”袁文轻叹了口气。

“是那些所谓的妇道和纲常束缚了我们,其实男人女人只有性别上的不同,没有根本差异,如果这世间女子都能接受跟男子一样的教育,那么女人做出的成就不会比男人少。”

“王姑娘有如此见识,当真不是普通女子......我猜你也受过很多非议吧?”

“我呢,倒不在乎世人如何看我,我的眼睛现在关注的是头顶的天空.....相比这浩淼苍穹,人生只似白驹过隙,当年的奇女子也好,名臣良将也罢,都化为了一抔泥土......”

二人天南海北,纵论古今,不知不觉天色渐暗。王贞月起身同袁文告别,她策马独行,一路上只觉时光曼妙、风物宜人,随口又吟诵了几首轻快的诗歌。快到家的时候,却见巷口一白衣男子牵马而立,风度翩翩,正是袁文。

原来袁文就住在附近,二人不禁相视一笑,便坐在旁边的台阶上继续聊天。此时一轮弯月已经升上了天空,繁星点点缀满了朗朗天幕。

“我来考考你,你知道地体是圆的还是方的?”王贞月歪过头问。

“姑丈在钦天监任职,我看过他的一本藏书,上面说我们脚下的这个地方是个球体,我虽不懂天文,但也觉得是有道理的......”

“哈哈!那太好了,我有个西洋来的朋友,曾说我是他见过的第一个认为地球是圆的中国人,现在嘛,你就是第二个喽......”

“原来姑娘还懂天文,那日后姑娘可以教教我这方面的知识......”

王贞月笑道:“那我就收你为徒啦!”

袁文站起身,装模作样地一拜,王贞月笑弯了腰。

“王姑娘,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观察星星?”

“你知道吗?我们头顶的星空,也是古人仰望的星空,跟那些西洋人看到的是一样的,我的梦想就是获知整个环宇的秘密,探索那些未知的星辰......”

(五)

澳门的天主教堂里,一身黑袍的路风德正在祷告,脚步声忽然传来,他抬起头见季类思主教健步向自己走来,“博朗尼,告诉你个好消息,上个月钦天监的钱大人不是说动了乾隆皇帝,让一个教友去北京赴任吗?这个教友刚刚捎来一个消息,他打听到了王贞月的下落......”

路风德激动地问:“真、真的?”自从被官府驱赶到了澳门后,路风德便失去了同王贞月的联系,那些准备好的书也没法寄给她。

“钦天监的一位汉人同僚的侄子大婚,娶的姑娘正是王贞月。”随即季类思递给路风德一张纸条,“这是王贞月的地址。”

路风德喜出望外,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找来那几本书籍并附上一封信,随后委托一位去广州的商人捎走。

几个月后,他收到了王贞月的回信,同时寄来她的几份手稿。她在信上说现在情势紧张,朝廷对民间私印刊物管理越来越严格,历算方面的书籍更是容易惹来麻烦。于是她将部分研究手稿,委托他帮忙刊印。

北京城不断传来令人沮丧的消息,而遥远的法兰西传来的消息更让人震惊:国王路易十六于几个月前在断头台殒命,君主制被废除。这个消息又传到了京城,乾隆似乎也知道了这个事情,最近皇帝经常无缘无故发脾气,对传教活动打击更加严厉,广州的外国商人也被限制活动,传教几无可能。古老帝国的大门紧紧合上,把世界挡在了外面。

又过了些时日,教宗传来命令,让博朗尼回国另有任用。他抓紧时间将王贞月的部分手稿在澳门付梓印刷,剩下一部分带在身边,准备回国翻译后再行刊印。他还有个心思,想去英国拜见下卡罗琳·赫舍尔——一位今年发现好几颗彗星的女天文学家,想必她一定会对东方的王贞月感兴趣。

(六)

身后的红日跃出海面,将自己的靓影投入太平洋随着波涛荡漾,东边的云彩被霞光涂抹得绮丽多姿,仿佛在为他们的归程赠上一副绝美的名画。鼓起风帆的“安菲”号渐渐远离澳门岛,忽高忽低的浪涛声,伴着五千年的海风,带路风德走进斑斓的回忆,他待在中国的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

记忆里最重要的名字是王贞月,她一会是驰骋草原的飒爽骑手,一会是伏案研究的严谨学者。这个姑娘在学术道路上的孜孜以求给了他无穷的力量,数年的奔波辗转,他几度想放弃,但一想到贞月面临的困难:女人们被要求守在闺房遵守三从四德、女子无才便是德、女戒、裹脚、各种妇道等等,就觉得自己再难的处境都不值一提。

“进水啦!”船身的一阵剧烈晃动把路风德一下从旧忆中惊醒。周围一片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告诉他船在开过群岛中间水道的地方触礁了,中国船员开始跪下祈祷妈祖保佑,而外国船员则在胸前画起十字,看到这样的场景路风德不禁哑然失笑。

海水从船舱底部灌进来,裂口越来越大,他们只得放弃大船,放下救生艇,向附近的一个小岛划去。

他们终于上到岸边,全身湿漉漉地靠在岩石上,目睹“安菲”号一点点沉没。路风德伸向怀里,只摸到贞月的几张湿透的信纸,那些书稿永远地随“安菲”号沉入到海底了。

数月后,王贞月得到路风德乘船遇险、又搭乘另一条船踏上归国旅途的消息。她打开窗户,把自己的自制望远镜伸向天宇,皎皎月轮升在半空,闪闪星光汇成星河流向远方,此时的路风德应该回到自己的国度了吧,那是怎样一个神奇的地方呢?或许他也在对着星辰思考吧。她想让那些星星告诉他:书稿虽然沉没了,贞月仰望星空的梦永远不会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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