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故事

过年时节说母亲-----陈泉永

2016-05-08  本文已影响0人  林燕
过年时节说母亲-----陈泉永

从杭州的家乘公交车到杭州汽车南站,乘快客直达老家诸暨市城关,再坐招手车到老家村口的桥头,慢慢的荡记荡记走几百米水泥路便到家了,再也不可能看到老母亲拎只菜蓝到地里打菜的身影了。几年前骨折的母亲拄着一副助行器常常艰难的从床上蹒跚到门口的高圈椅子上,一坐便是几个小时。父亲八十三岁那年走了,便没有人和她说话,只有静静地回忆以前的日子,回忆她曾经有过的那个年代的柴米油盐。。。。。。

又到过年的时候了,但她的身体却动弹不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是此时此刻她的最好写照。

老怕跌,是老家老辈人的一句老话。几年前母亲跌了一跤之后,便每年都要跌,而且,一跌就骨折。现在,连走路都困难了。前几天,说是重感冒,浑身酸痛,家中兄弟们马上把她送到医院,真为她担忧,风烛残年,经不起折腾了。

过年的时节,突然想到母亲曾经年轻的时候,每到年边,是她最忙碌又最快乐的几天,春耕,夏忙,秋收,冬藏。一年的劳作老百姓到这时候便可稍息一会了。尤其是下雪之后的化雪几天,年纪大一点的叔叔伯伯们便可拎个火葱钵头在香火祠堂门口晒晒太阳,抽抽潮烟,说说年景。那时村里没有文化活动中心,年轻人便从家中背张小桌子,放在祠堂门口,在暖暖的阳光下,下象棋,打扑克,我们小一点的毛孩子便用两张小桌子拼成一张乒乓球桌拼得个你死我活。母亲便和东婶婶西奶奶一样,在家中忙碌着,掸尘,洗涤,准备年货,有时候年糕到隔壁叔叔家去搭个几臼。母亲生养了我们那么多兄弟,小妹是最小的,因为小妹尚小,帮不上她的忙,母亲便盯住我,一歇歇就叫我去帮她掸尘,抬东西,一歇歇就叫我去背柴,烧镬窠。十多个人口吃饭,平常时候就忙碌得够呛,何况在年边,光是炒货,从蕃薯片到六谷胖,有几年好一点时还有罗汉豆,黄豆,这样,要炒个一整天。正月里有亲朋好友来时,这些炒货便用来招待客人。

腊月廿三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母亲便在灶师菩萨面前的灶师堂上,放上一些年糕,粽子,汤圆,插上香烛,便一边拜一边轻轻在嘴中念叨什么,总是上天奏好事,下天保平安之类的吉利话。尔后便烧纸,烧纸之后再拜,然后将其面朝里,背朝外的放好,直到新年初一的凌晨,便又请灶王爷回来。送走灶王爷之后,我们便可吃上一餐汤圆,多数时候是甜的,放上义乌糠,没有糖的几年是青菜汤圆。迎灶王爷的仪式是在凌晨的时刻,我们还都在呼呼睡大觉。但是,母亲 是一定要在这时候起床了,还要请新年菩萨。乡下的旧历年套路也是交关繁多,家中的母亲便默默无声的年年如此重复着这套程式,有人说这是迷信,我却以为这是一种家庭教育的内涵,因果虽然没有,但要求家庭成员一辈子做一个好人大概总没有错,即便是强盗,我想大多数也是总希望自己的子孙将来做个好人!

腊月廿三过完后,我们也和多数家庭一样,就准备做豆腐,不像现在什么都去买,先将黄豆浸泡在水中,再用石磨磨出来,磨到一只套有沙布袋的大木桶中,然后用手工挤压出浆,再放到镬里面烧热,用盐卤水点豆浆,最后上豆腐蓝,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吃到豆浆和豆腐脑。豆腐干要用大石块压过,豆腐干主要是为沸油豆腐准备的。在我们这个小村里,几乎家家都要做豆腐。自己做出来的豆腐,翻一块到碗里,撒上点盐,浇点酱油,是一碗很好的菜。第二天晚上沸油豆腐,我们便都围在灶头间,刚刚沸好的油豆腐,可以吃一碗。

之后便是杀年猪,由于没有钱买猪肉,一般来说,我们家年年都会杀一头年猪,好的猪肉都卖给供销社,自己留一点肋条,猪头,内脏和猪油。猪头多数用来烧油豆腐,一大镬,煮好后冻在几个钵头里,作为正月里面的主菜。小时候,常常偷偷的去挖几块来吃,味道好极了,有时候碰到母亲时,她也不来说我们。

年三十一天是母亲最辛苦的一天,为了这餐年夜饭,吃过中餐,母亲便忙碌开了,除了要祭菩萨,祭祖宗,年夜饭有二三十碗菜,总要一碗碗的由她烧出来,除了大鱼大肉之外,藕是一定要做的,是路路通,以表来年通顺,葱也要,以示小孩子会聪明能干。母亲做的煎豆腐,真是吃不厌的好菜。豆腐不能切得太碎,用镬铲铲碎,放上点冬笋,肉丁,煮沸后,用蕃薯淀粉一浇,再撒点葱花,味道好极了。一家人团团的坐在桌子周围,看着菜一碗碗的端上桌子,早就想动筷子了,但这一餐不一样,米饭是父亲一个个的打出来的,这餐年夜饭,母亲可以坐着吃,以示一年的劳碌,在一年中的最后一餐可以舒坦一点。吃完年夜饭,母亲便拿出准备好的手纸,人人都在嘴巴上擦一下,以示来年不要祸从口出,少是非。接下来最后便是分压岁钱,由父亲来分,通常是每个人几分或几角钱。

老家把年三十的晚餐叫分岁,意思是每个人与旧的岁数要分开了,迎来新的岁数,又长一岁了,这一天是旧岁与新岁的分水岭。分岁之后,母亲继续在灶间收拾和忙碌着,她一边在那边劳作,一边听我们兄弟之间的成语接力,在劳作完灶间的洗涤之后,便趁早休息一会。几个兄弟你来我往从背出成语到背世界各国的地名,第一次知道有尼加拉瓜,危地马拉这种奇怪的国名,哎,别笑我们,那时还没有电视机,连收音机也没有!

年三十的晚上父母提倡我们可以通宵达旦,父亲早早的把家中的几盏美孚罩擦得铮亮,上足煤油,这一天的晚上,是灯要点到天亮为止。我们兄弟们个个都想坐坐长命夜,但往往是守不住这个夜。

在我们呵欠连片声中,勤劳的母亲又起床了,她把我们小的几个已经东倒西歪睡在桌子上的弟弟,一个个抱到楼上睡下,就又开始劳顿了。

新的一天,不,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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