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亲(未完)
这是个偏远落后,宁静而又单调的小村落。村里人的时间概念就是了二十四节气,播种耕地的时间。其他的时间就是白天黑夜。村落很小,村东头吵架,西头人分分钟能赶上吵架的开头经过结尾。接下来,吵架的内容,场面,加上传播者渲染能力的大小,这吵架的版本就相当丰富了,足可以在一段时间里娱乐大家伙。
小小的村子,小小的过活,小小的存在,小小的消逝。没有波澜,没有高潮,没有远方,只有低头能见的土地,抬头可望的青天。在静如止水的村子里,唯一有生机的事要算娶媳妇嫁闺女了。
不管哪家要办嫁娶喜事,族亲都要来帮忙做酒席。东家会叫做菜比较好的一个族亲担任主厨。主厨拟好菜单交给东家去置办,东家买好所有菜品,其他族亲会自觉来帮洗菜,切菜,到各家去借盘和碗,借吃饭的方桌,长条凳。散席后的战场也是大家一起拾掇。还会请一个懂得风俗规矩的,说话有份量的长者来定嫁娶那天的程序。
如果是嫁女儿的话。男方从西面到大门口。然后拿出女方指定的给帮厨们的烟和红包。接着就是挤门。男方会先礼后兵。先从门缝或门上檐的窗口递进些红包,请女方守门的年轻壮汉开门。女方不会轻易开门,会向男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要红包。其实男方把预备的红包全给了女方,女方也不会开门。这表示女孩不是那么容易娶走的,金贵着呢!男方也不打无准备之仗,是有备而来。新郎会叫上好多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等红包全上交之后,还不开门就得“兵”了。年轻人上前喊着号子齐力推门,打算强行把门挤开,也有抢亲的意思,表示娶女孩的决心。
乡下的大门很厚重,里面两根门闩一插,守门员死抵着门板。如果门够结实,任凭外边儿的人挤了半天,还是挤不开的,看着就要冷场了。男方娶亲队伍里主事的一个长辈就会出来给女方主事的长辈咬咬耳朵。懂礼的女方主事的就会拍拍门说:“差不多了,他们路远,等下会耽误吉时。”。这时里面的人就会拉开闩子,向征性的抵着门,外面人用力一推,门,算是挤开的。
如果大门不够结实,受不住里外的推挤,那,门是要废了。通常,很多人家嫁一回女儿要重新换一次大门。尽管挤门娶亲对大门破坏性极强,但大家都是高兴的。
如果遇上女方主事不懂礼,而大门又极其结实,那,这个迎亲就尴尬了。
央哥最喜欢参加迎亲送嫁队伍。村西头大伯家的二儿子娶媳妇。央哥争着要跟着其他叔伯哥哥一起去接新娘。迎亲多个人少个人没关系,所以母亲就许了。
婚车是大伯家亲戚开来的一辆桑塔纳,新郎的头发全部往上往后梳,然后用发油抹得油光油光的,村里人笑说,苍蝇爬上去都会摔死。脸上还抹了红烟脂,居然嘴巴上还有。居说这是化了妆。胸前别着一朵吊着写有“新郎”飘带的小塑料红花,手上捧着一束红的,黄的,紫的塑料花,说是城里都兴捧花。神气活现地坐车副驾驶室。
婚车后面紧跟着一辆农用车,车上放几捆干稻草,坐着敲锣打鼓的一群年轻小伙儿,他们还肩负着挤门的重任。一对唢呐朝天介响。一个堂哥在唢呐与鼓,铙钹的伴奏声里使劲摇晃手里举着的鲜红的旗帜。
央哥和挑担们(挑担里是按女方要求准备的烟,鸡,鲤鱼,蹄花,爆竹等)坐在第三辆农用车上的稻草堆里。央哥听到锣鼓声,唢呐声,还有前面车上飘来的嬉笑声兴奋地几次爬起来,抓住车边框,站到车头边喊着一个堂哥的名字。不过她的叫喊一留出嘴巴就被跟她一样兴奋的风吹散了。
第四两农用车上没坐几个人,因为,那车是用来装女方嫁妆的。每辆车头都贴了个大红双囍字。
八十年代中期,这样的迎亲阵容在那个破小的偏僻村庄,算是相当豪华的了。
这天的天气很给力。下了近半个月的雨天转阴。虽然,腊月的寒风扫在脸上像刀子划过,但是,坐农用车的迎亲队伍免去淋雨的危险加之心情激动,个个热血沸腾,哪里还有寒冷。
到了,所有人下车,各负其责,跟着新郎走向新娘家。小伙子们一个个撸起袖子,把锣鼓敲的震天响。很多村里人出来凑热闹。新郎见到村里人就点头散烟,脸笑的跟朵花儿似的。一句句恭喜,祝福,装进了新郎官的心里。
没有经验的新郎官怎么都没有想到,要把媳妇娶回家竟然是一场战争!而且是一场失败的战争!
女方的族亲瞧见迎亲来了,赶紧拎着一封长长的爆竹,点燃,迎出来。新郎官捧着显眼的塑料花,油头粉面,乐呵呵的领着迎亲队伍从一栋两层有水泥平台的屋子的西巷走进屋子南面院里。等下接到新娘了就从东边出院子。“进出不重门。”这是家里交代了的。
院里站满了看热闹的村民。新郎官儿笑眯眯地不断散烟,同时接受友好和祝福。女方家这时的大门是紧闭的。跟着来的主事带着挑担找到女方主事,把挑担交付给他。女方主事清点物资种类和数目之后边退回主屋西面的厨房。
挤门前的“礼”开始了。新郎官儿拍门:“开门哦!”“没有红包不开门。”新娘家的门是厚重的大木门,里面插上了门闩,中间的缝细的塞不进红包。新郎官笑嘻嘻地把红包从大门左下方的狗洞子里伸进去:“接红包咯!辛苦各位开门咯。”里面一只手飞快地接过红包。:“不行,不行,少了,还要红包。”新郎笑着又是递红包,又是烟的往里面递了好多巡还不开门:“开门哦。”“不开!”“不开我就挤开哈。”里面一阵哈哈大笑:“你挤不开!”其实,里面和外面的人都在等着挤门。
开始“兵”了。新郎笑着向迎亲队伍一挥手:“兄弟们,这门能不能打开就看你们的了。”早就做好准备的队伍“哦!”一声一齐奔向新娘家大门。最前面的仨壮汉侧身抵住门板,后面的人抵住前面的人,形成一睹人墙。一个嗓门大的喊着口号聚力:“一,二,三推哟!”
新娘家底不错,做了当时新式水泥钢筋房,大门自然用了大料,所以非常结实。里外两帮人都在呐喊用力,可这门纹丝不动。挤了十来分钟,迎亲小伙一个个满头大汗。其中一个跑来对新郎官儿说:“哥们儿,这门太结实了,挤不开咋办?”
一般不到绝望,挤门的人是不会放弃的。因为,迎亲挤不开大门,日后会成为女方村上的谈资。那是有些丢面儿的事。所以,新郎官要他们再使使劲儿。又是十几分钟的攻坚战以失败告终。
新郎官儿眼看这么久挤不开,也急了。待会儿还要吃女方家准备的鸡蛋煮面,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事宜要过套,怕时间耽搁太久,误了吉时,所以,他找来女方的主事,把情况给他摆了摆,说:“叔,您让里头拉开闩子吧!”新郎官儿站在院子里咧着嘴对着叔媚笑,大门牙上沾着唇上的红膏膏,像沾到了血一样,锃亮的皮鞋沾满了泥。腊月的寒风穿透了他的西装和薄衬衫,一条红领带像央哥的红领巾无力地飘荡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