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奇百怪的套
人生于世上,难免上当,俗称上套。这种功夫,官场称为权术,战场称为兵法,商场称为营销,世间称为下套,为的就是让别人上套,实现自己的目的。官场、战场的套离我们太远,这里只讲后两种,前车之鉴,殷鉴不远,小心别上套。
民国年间有一日,天高云淡,风清气爽,资深古玩爱好者索某正在压马路,看到一家常去的古玩店铺的木架上,立了一排嘉庆官窑五彩八仙瓷人,个大无缺,色正品佳,实属此中精品。但是有一样,八仙就该有八个,现在却只有六个,少了韩湘子和张果老,这就不成套,俗称失群。不成套的东西自然卖不上好价钱,本应卖八根金条的八仙因缺了两位,只卖了四根金条。卖家虽然贱卖,但买家更是挠心,好收藏者都有贪精贪全之心,如今少了两个,自然遗憾不少。回到家中,索某供好六位神仙,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玩友理念,立刻手机拍照发朋友圈,果不其然,遗憾的比点赞的多,这更坚定了索某集全后两位神仙的决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月后索某又在这家古玩店里看到了八仙中的韩湘子,只是价格变成了两根金条。坐地起价,拿准了这种资深玩家的心里,索某无法,只好付款提货。又收到一个,本应是个高兴的事,但是人心就是这么奇怪,只有六个时还可当做不成套的精品,现在只少一个,反而觉得成了残次品,就差一点啊。果不其然,这次朋友圈里的遗憾声更多了,都是一群围观不怕事大的主,纷纷鼓励他找到最后一个,做个圆满的功德。索某本有此心,经此一激,好像入了魔怔,整日在大街小巷疯转,只想得到最后一位仙人—张果老,真是比对他先人都上心。最终有一日,在自家门口的街上买到了最后一个仙人,花了六根金条,功德终得圆满了。后来一位同好到家欣赏,赞不绝口,说这套八仙能值六根金条。索某现在一想,他已花了十二根金条了,顿时醍醐灌顶,明了一切,只是不能明说。
放长线,钓大鱼,老招数,却也历久弥新,从不失效。
来而不往非礼也,不是只有卖家给买家下套,买家也可以。蔡家二少爷靠卖祖产度日,从小白脸卖到胡子拉碴,还没卖完,可见家产之厚。但是,坐吃山空、立地吃陷的老理是不会变的,他卖的东西从开始的字画古玩,到石佛家具,再到现在的成包旧衣,已经快河干石显了。常卖他家的商家黄老板,也从开始的上门服务,到非请不到,再到现在的守株待兔,态度也是江河日下了。可不知从哪日开始,蔡家二少爷又开始隔三差五的叫黄老板去,每每总能拿出些古玩精品,让黄老板眼红心热,但是卖价却一反常态的高,甚至比黄老板打算出手的价格都高。这种卖法俗称卖富,就是我不缺钱,你看着办。因为东西好又想牵着关系,黄老板每次也只能按蔡家二少爷的价走。一段时间后,黄老板一个帝都的同行过来,发现这些东西都是从他那买的,转手又高价出售,还不还价。事情明了,气的黄老板再不和蔡家二少爷做生意。
这招反客为主,难度较大,需有前情铺垫,不过总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以物下套,套的是贪心;以人下套,套的是人心。有一日,津门第一讼棍(流氓律师)刘道远突然暴病而亡,立刻在天津卫的朋友圈爆屏,要知道这个刘道远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天津地面上,只要他出面就没有打不赢的官司,而且只做全球500强和大型国企的生意,小门小户的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人称“活阎王”,手中一支笔就定输赢。就是这么个人物,死了。按照规矩,要有头七,摆灵设唁供人表达最后的感情。来的人挺多,都是些刘道远暗中帮过的平头百姓,那些他帮打赢官司的全球500强和大型国企没有一个派人来,活着时好的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也没来。他活着时常接济的邻居带着儿子倒是来了,没走正门,两人翻墙而入,想趁乱偷些东西,没得逞;还有他的对头,专门跑到棺材前吐了一口浓痰。
头七已过,该出殡了,出殡的规格、路线和时间,早早就在圈中传遍了,特别是那支传的很神的判官笔也陪葬了。各种或赞或贬的鸡汤文层出不穷,总体而言,还是感慨一位枭雄的逝去。出殡的当天,有好事者做了全程直播,使这位“活阎王”死后有大大的火了一把,若不是死了,还不知道有多少商家找他代言。当出殡队伍行进到街中最繁华一段时,突然被一帮黑衣黑裤的黑社会挡住了路,领头的正是好的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一枝花。一枝花挽袖敞胸,高声喝道:“那支判官笔本就归我,他算个屁!”这时只听“哐啷”一声,棺材盖被掀翻,刘道远好好的站了起来,威风凛凛的立在棺中,众人一见,立刻作鸟兽散。
刘道远只说了一句话:“原来人死了是这么回事,老子全明白了!”
文中三张插图,均选自冯骥才的书,版权归其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