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小巷里的人间烟火

清晨的苏州

我想回到人间。

我不是神仙。

我刚从超市买了两斤米，四块六毛钱，超市收银员找了我4毛钱。我抱着两斤米像怀抱着一只小白兔似的小心翼翼。

我从街道两侧的小贩中间穿过。洪还在等着我手中的米下锅。自从搬来翠园新村以后，我的生活多了很多种颜色。红的，绿的，蓝的，紫的。这里店铺林立，人烟辏集，一到晚间，各店铺的灯火一齐亮了起来，颜色五彩缤纷。我想，我还是爱热闹的。虽然我声称，自己喜欢独处。可是我喜欢这里。喜欢下了公交后，一路的五彩灯光和行人迎着我，直至我走入人间深处，然后没入黑暗。走上楼梯，走进自己的房间。

我就这样走进了人间。走入了生活。

我喜欢下班后，跟在洪身后去超市买菜。

我喜欢夜晚，在窗边，和洪相对而坐，吹着夜晚的凉风，享用自己做的饭菜。我跟她说，我很喜欢这样。这样令我有家的感觉。尽管我声称，我想做个游子。尽管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我厌恶凡尘，可没想到却在凡尘中得到了最大的安慰。

苏州很美。信手拈来，即是一景。市区的夹道梧桐总让人忍不住去一探隐秘。你以为你很了解苏州了，可坐公交环城游时，你又觉得苏州于你而言，很新鲜。至于小桥流水，充满古韵的房子，俯拾皆是。

苏州很文艺。我想称它为东方的艺术之都。评弹昆曲不论，苏绣不论，园林不论，古镇不论。吴门画派，盆景艺术，叠山理水，雕刻，建筑。我在吴冠中的油画里看了无数遍苏州。

因为崇拜这些，热爱这些，我才不觉得我的人生是一片无止境的悲观与颓废。我还有可以向上求索的空间。可我没想到的是，精神上的寄托竟不能完全令我感到快乐。在某个时期，我与人间离得越来越远，我任性地隔绝一切。也企图抛弃一切我与生俱来的令我感到厌恶的禀性。自以为脱离了那些恶劣的禀性，就可以证明我的与众不同，以此来获得自我的存在。可是我却在虚伪的路上越走越远。最终，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个平凡的人，甚至是个庸俗的人。我计较着那些我瞧不起的俗人计较的一切，我拥有所有俗人拥有的一切可耻心理。我并不比任何人高尚。

我渴望诗人式的自我放逐的生活，我在文章里面竭力刻画自己热爱自由、安贫乐道的高人逸士形象，我以为这样我会得到真正的快乐。

我以为，我所有的不快乐，都是因为眼前日复一日琐碎的生活。我说我渴望远方，渴望流浪。我想忘记自己的姓名，甚至痛恨自己生而为人。

所有的割裂与痛苦都来源于我内心的对抗。来源于我与人间的隔阂。来源于我的自我欺骗。我说我讨厌人群，其实我内心极欢喜热闹。我说我讨厌与人过分亲密，其实我害怕人们离我而去。我常声称自己冷漠，其实最怕被辜负。

苏州的夜，平静而又喧闹。

我还在寻找自我的路上孤独前行。

找了新的工作后，我在苏州认识了好些新的朋友。我们天天一起上班，相处得很融洽。我从未想过我竟能这么愉快的融入一个集体，在那之前，我一直都是厌恶集体的，像一只孤独的刺猬。很奇怪，这一次，我竟然选择了合作。我们偶尔会一起去吃饭逛街，那时我想，原来正常的生活就是这样啊，原来正常的生活是这么美好啊。

不久之前，我与洪去逛桂花公园。桂花公园在古运河边上，狭长的观光带，一路风景迷人。往前前行，古韵悠悠的评弹声传来，很奇怪，在苏州的夜晚听评弹竟是如此古魅。好像除了昆曲和评弹，听别的都会有损苏州的古香和古色。

前些天下班，我与洪穿过街道，碰到一只几百岁的大龟。大龟被人用绳子穿透尾部悬挂起来待价而沽。洪想解救大龟，因价钱问题，未果，洪悻悻离去。说实在的，我们维持自身的生活已是不易。大龟若有神灵，定能明白我们的无奈。

很奇怪，在苏州我变得不一样了。

我开始拥抱这生活。

我开始与这生活和解。

我开始愿意花钱买漂亮的衣服，我开始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糟糕。

我觉得，我变得越来越正常了。

我在逐渐认可我自己。

这一切于我的意义，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开始坦然，我爱这人间。

我是人间里的人，我爱这人间里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