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亲缘浅的姑娘(日更29天)
谭晓丹去算命,瞎子摸着她的手,声音颤巍巍的:“哟!六亲缘浅呀”。
晓丹平静地笑笑,她想,我早就知道了。
01
妈妈在晓丹12岁那年,嫁到县城的继父家里。晓丹跟着妈妈开始了“拖油瓶”的日子。小镇上的人都说晓丹是跟着妈妈去城里享福了,但晓丹知道不是。
十来岁的孩子,其实什么都懂了,她在继父的家里连进出都是小心翼翼的,妈妈不在身边,就会下意识地放轻呼吸,生怕多一点存在感。继父在县城的开一家不大的汽修厂,家里钱是不缺的,两个孩子,哥哥比她大三岁,妹妹比她小三岁。
外婆说妈妈能嫁到城里是烧了高香,晓丹并没这样想。继父矮墩墩地腆着肚子,头顶微秃看起来就很老的样子,妈妈虽然眼角有了细碎的皱纹,可依然窈窕清秀,笑起来露出一口齐整整的碎米牙,晓丹长得像妈妈,从小就被夸“好看”。
继父家的哥哥和妹妹很少和她说话,晓丹永远是一个人上学、放学,她不怕被冷淡,可是怕被同学知道自己的可怜,但无论小学还是初中,总是很快就有人知道她是没有亲爸爸的孩子。
14岁那年,妈妈跟继父又有了弟弟。晓丹的家务活多起来,别人家的孩子不好指使,妈妈只安排晓丹。她要早起做饭,之后自己来不及坐下吃,拿着一个煮鸡蛋背上书包跑去学校,下午一放学就得照看弟弟,让妈妈腾出手来做全家人的晚饭。
晓丹被耽误功课并不觉得委屈,照顾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更何况她也并不热爱学习。真正让晓丹不适的,是16岁之后来自哥哥和继父的关注,仿佛一夜之间,他们的目光被加热,灼灼然,似乎能将衣服烧出窟窿来。
哥哥大一暑假忽然开始黏她,早早晚晚地跟在身边,主动要给她补习功课。晓丹在学校遭遇过同样热情的男同学,因此虽然反感、无错,却不觉得可怕。真正让她心悸的是来自继父的窥视。
继父的目光躲避着众人,却会毫不掩饰地落在她的脸上、脖颈上、胸上。
第一次晓丹留意到继父的目光,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哄弟弟睡觉时。弟弟腻在她怀里,胖乎乎的小手扯着她的衣襟。猛然抬头时,赫然发现继父正紧盯着她的胸口,泛红的脸庞上鼻孔翕张,呼吸声越来越大,他慢慢凑近,喘息清晰可闻。
晓丹慌忙低头,才发现胸口的纽扣被弟弟拽开了,她慌忙把弟弟竖抱起来,继父讪讪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仿佛在逗弟弟玩,对他伸出手,拿捏着普通话说:“来,儿子,爸爸抱抱”。
晓丹抱紧弟弟,“腾”地站起来,转了身一手将纽扣扣好,才将弟弟交到继父手中。但那一次之后,继父的注视更加肆无忌惮,毫不掩饰。
02
晓丹不知道怎样形容那种目光,也无法启齿告诉妈妈,事实上,妈妈每天在家务和孩子间忙得团团转,似乎也没有时间听她说些什么。她只能更加小心地躲避着继父和继兄。
盛夏的夜晚,晓丹从一楼淋浴间冲凉出来,拐上楼梯向自己二楼的房间走。发现继父正从二楼往下,她连忙让在拐弯处。
恰在此刻,夜空里有片云彩飘来,遮住了那轮弯弯的月亮。在人影交错的瞬间,一只大手捂在了她的胸上,狠狠地捏了一把之后,又流连着摸向另一边。
晓丹 “啊”的惊呼脱口而出,然后手里端的脸盆被一股大力打落,顺着楼梯“咣咣”滚落下去。
妈妈抱着弟弟在二楼顶的平台纳凉,听到声音,从栏杆处探出头问“怎么了”。
月亮重新露了面,洒下淡淡清辉。晓丹的眼泪夺眶而出,却讷讷着缩在楼梯拐角不知说什么。
继父背着手向一楼走下去,仿若无事人一般“嗐”了一声,“刚才隔壁那只老猫蹿出来,把丫头吓了一跳,盆都没拿住。”
妈妈缩回身子,只余了声音:“那只黑猫平时就喜欢蹲黑影里吓人,眼绿幽幽的,上次还把小宝吓哭了。”
那天晚上她翻来覆去无法入睡,那只潮热黏腻的大手仿佛总是捂在她的胸口处,让她恶心想吐,呼吸不畅。重新洗澡、打肥皂、换睡衣,但那让她窒息的感觉仍旧在。
晓丹决定独自回小镇上生活,是在第二天和那个所谓的哥哥打完架之后。那天,是她第一次与人针锋相对,挥舞着一把亮闪闪的菜刀,把哥哥从家追到马路上。
晓丹在夏夜里辗转反侧,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心里却冷得很,迷迷糊糊地又回到父亲下葬的那个春寒料峭的黄昏。明明柳树都发了芽,风却冷得刺骨,她牵着妈妈的衣襟,眼泪在春天几乎成了冰。
第二天一早,晓丹还是如常在厨房煮粥、烙饼,厨房门口忽然探进半个身子,吓得她一激灵,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哥哥背着手踱步进门,掀了锅盖看看,又转到面板前,低下身子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昨晚我都看见了。”
晓丹“蓦的”回头,不禁问“你看到什么了?”
哥哥的手一下搭在她的肩膀上,倾身过来几乎碰到她的额头,带着一点诡秘的神色,“看到你昨晚当着你妈的面,勾引我爸爸”。
他的话如同春雷在她耳边乍响,晓丹被震得发晕,待她想明白这话里的下流意味,不知道积攒了多久的担忧、恐惧、委屈,都与那被侮辱的感觉混杂一处,如同点着的鞭炮,噼里啪啦地上了头。
她举起手里的擀面杖,对着面前的人就敲了下去,一下一下,越敲越用力。
哥哥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捂住头,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似乎想扬手打她,但被晓丹仿佛要冒火的眼睛,浑然不顾地表情吓得退了两步。他恼羞成怒地嘟囔着:“你就是个拖油瓶,小小年纪就会勾搭人的狐狸精。”
晓丹摸起案板的菜刀,就对他砍过去。哥哥撒腿就跑,两只拖鞋都跑掉了,晓丹追到巷子口时,他已经跑到马路对面,连续的几辆车挡住了晓丹的追逐。
晓丹看实在追不上了才作罢,她拎着菜刀,慢吞吞地往回走,全身仿佛虚脱,在小马扎上坐了半天才恢复力气。
03
那天早饭之后,妈妈就知道了这件事。她抱着弟弟出门溜达,才走两步,邻居家的阿婆就拉着她说起晓丹早上一把菜刀追出门的“壮举”.临了,又翻着眼睛,凑上来隐晦地打听,“这小时候也不见吵闹,如今都大小伙子大姑娘了,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这究竟有什么仇,还拿上菜刀了呢?”
那意有所指的话,让妈妈脸顿时发起烧来,三步并两步地回家,抱着弟弟“噔噔噔”地上了喽,一把推开晓丹的房门,站在屋子中间,就气哼哼地训斥她,丢脸是丢到大街上了,“跟你哥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跟你爸说?非要闹到外面,让人家看笑话?邻居说,你那样子简直就是个女强盗。”
晓丹低着头不说话,头发那会跑乱了,遮了半边脸。
妈妈看她一声不吭,更来气了,将弟弟往她床上一放,一个指头对着她的头戳过来,“越大越不懂事,一点也不体谅大人,不管怎么说,我带着你嫁过来,咱两都是外姓人,和你弟不一样,你别一点委屈都不能受,你哥怎么惹你了,你跟我说,我让你爸说他。一家人,怎么不好说呢,非闹到外面去。”
晓丹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哥,我爸也早死了。这是你的家,是弟弟的家,不是我的。”
就在那一天,晓丹坚决要回小镇独自生活,宁肯退学,自己养活自己,也不要继续待在这里。
妈妈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她尝试着安抚女儿,揽着她的肩膀,轻声说:“不管怎样,我们娘俩在这个家里也没受啥委屈,给你吃的喝的用的,都不比别人差。”
晓丹在心里冷笑,她很想对妈妈说一句,“那是你觉得,不是我觉得”。
就这样,晓丹回到小镇,收回了妈妈租出去的小铺子,一个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