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乡散记：亲情之殇

司马迁在《史记》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个年近五旬的人，磕磕碰碰、大大小小的事也经历了不少，其实看清了许多、也看淡了许多，可我还是被生活琐事给打倒了。

或许还是“六根未净”吧。

不知从啥时起，下班后很晚才回家，似乎成了我的一种生活习惯。

“啥也不管了，都这把年纪了，天天这么晚下班，也没见有什么出息?”又一次看到我这么晚才回家，妻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无名之火，开始数落起来。

我懒得搭理她，任她说。

这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妻子的数落我也听成了老茧，也习以为常了。

岳母刚离世一个多月，妻子心情不好也是人之常情。尝过过父亲离世后，骨肉生离死别的痛，我也能理解妻子这段时日的心情。

岳母去世后，乡下老家只有岳父亲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这自然成了妻子最大的心病。

正如父亲走后，娘总是不愿意到县城跟我们一起生活，宁肯一个人住在乡下老家过日子。

虽然知道母亲一半是想守着她和父亲苦心组建的那个家，既有他们用双手一砖一瓦搭建的房子，还是他们一辈子携手与共、相濡以沫经营的爱情与亲情交融的家。

岳父、岳母和我的父母亲这一代人，经历过战乱与饥荒，在忍饥挨饿中成长、成家。

当我们长大了、成家了，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他们却老了，还落在一身病。

他们还没有好好享受一天好日子，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就撒手人寰，匆匆地走了。

妻子姐妹四个，还有个弟弟，妻子排行老二。

大姐嫁在本县一个小镇上，是移民户，一家以打铁为生，三个孩子，长大都在外地打工，所得收入也是得一分用一分，攒不钱。大姐两口子只有省吃俭用，攒钱帮孩子结婚嫁娶。

老三嫁在离他们老家不远的一个村子里，夫妻俩结婚后二十多年来，都到县城里打零工谋生，生有三个孩子，都正在读书，一家子也过得很拮据。

小妹大学毕业后考了三年没有考上体制内，得便嫁给了她的同学，然后随丈夫到省城安家去了。丈夫在一家国企上班，她便在一所培训机构上班。收入尚好的两口子攒了首付后，便在省城按揭买了房。

他们的独子弟弟大学毕业后，随着大学时相恋的女友双双考到外省一所学校当老师去了。不管结婚前，还是结婚后，一年也就回来一两回。

这弟弟也是个“妻管严”。工作这些年，他们先在我们的县城买了20多万一套房，两年后便在他们工作地花了90多万又买了一套房。前年，又花了近百万在他老婆所在市里买了一套房。

妻子也是没有工作的，没有收入，我们结婚后，她便一直把两个孩子带大。家里的吃喝用度，就是我那点可怜的工资。

好在我俩结婚后，在父母的帮衬下，在县城里买了一栋两层私房。后来，我俩又在还有100多平米的院子贷款建了一栋三层房子租出去。这样，得来的租金尚还可以支撑一家子的开销。

父亲去世后，母亲也没有了经济收入，照顾母亲的责任自然落到我的身上。

自前年岳母患上了大病，看病就医、跑上跑下就落到我和妻子头上，这是情理之中，也是人之常情。按我们乡间习俗，照顾父母应该是儿子的责任。作为姐姐或妹妹，哥哥或弟弟有困难，是当帮衬，这其中当然得要分清借与送的关系。

然而，妻子的弟弟在岳母病后回来说，他们母亲的病可能不是一两年的事，让几个姐姐一起平摊所需治疗费用。

这让我有些想不通。他们在外地工作，照顾老人我们没有意见，如果一时急需大笔医疗费，我们也理应想办法筹钱帮衬。

在我理解，他们总不能让我们既出钱又出力，我觉得讲不通。我们都有自己年老的父亲或母亲，我们责任和压力也不轻哪。

在妻子的理解里，她觉得我太小气。于是，她还拿法律跟我说事，什么男女平等，儿子和女儿都有照顾父母的责任和义务……

或许也是我们的认知不在一个频道上，说多了也是枉然。我和妻子的分歧可能就在于此吧。

我想：这或许就是引发我们的亲情之殇的缘由。

妻子不停地数落，越说越起劲，一些陈年旧事被她无数次翻出来，添盐加醋炒了再炒。一旁默不作声的我，越听越刺耳，越听越不舒服。

“要是觉得我无能，看我不顺眼，大不了离婚。好大个事！……”我实在听不下去，开始接话怼回去。

还吃晚饭的我，本就饥肠辘辘。我想到厨房找饭吃，一看厨房啥也没有，冷锅冷灶的。顿时，一股无之火随之涌了上来。于是，我从厨柜里拿出一瓶白酒 ，倒了一满杯，大约2－3两，一口就闷进肚子里。

妻子还在客厅里叨叨个没完，说到了我父母如何如何待她不好。

或许这触到了我的底线，就如火上浇油。或许空腹饮酒，酒精也开始上头了。我也不管不顾了，说出的话也越来越难听了。

这样，一场家庭战火点燃了。我俩越吵越激烈，谁也不服谁，你来我往。

因为酒精上头，我也啥也不怕。我拿出那个酒杯，去饮水机倒水，没想到手不稳，掉在地水给打烂了。我俯身去检，不小心右手大拇指被烂玻璃给划了 一道口子。

顿时，鲜血直流。我到厨房随手拿起一块抹布裹上，便一个人走了出家门，来到一个没人的小巷子，坐在石级的台阶上，想一个人静一静。

妻子可能感觉事情闹大了。她打了我几个电话，正在气头上的我，当即把她拉黑。她变着法子叫孩子不停地打我电话，我也不接。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我哭了。也许好几天早起送孩子上学，太累了，哭着哭着，我便睡着了，我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受伤手指的开始越来越疼痛，我才醒了过来。借着微弱远方灯光，我看了一下手指，血不再流出来，但更痛了。

我也知道夫妻吵架，最影响的是孩子的情绪。因为我和妻子的争吵，其实也给孩子带来不小的影响。我觉得很对不起两个孩子，可是有时我自己也忍不了。

很多时候我也很恨自己，为什么要跟这样的女人争吵，其实了一点意思都没有，哪个家庭不是一地鸡毛。

《新唐书·陆象先传》说：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烦恼之源，来自于人的认知与生活的态度。

会放下，万事皆宽。南宋无门慧开禅师的《无门关·平常是道》诗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饿了就去吃饭，困了就去睡觉，热了就去乘凉，冷了就去取暖，只要拥有了一颗平常心，那么时时处处都是好风景、好心情。

张爱玲也曾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快乐是自己找的，烦恼是自己寻的。我们得承认，生活在本质上，并不圆满。每当人生黯然失意，每当被人误会诋毁，每当真诚的心被人辜负，每当受到冷眼嘲笑……这些都不过是生活里的常态，十之八九，避不及，躲不掉，你我都无法幸免。

法国作家大仲马说：人生是用一串串无数的小烦恼组成的念珠，乐观的人是笑着数完这串念珠的。没有谁的生活，始终充满幸福快乐，总有一些痛苦会折磨我们的心灵；人生，没有事事如意；生活，没有样样顺心。

对于生活，对于利益，对于世俗，看淡些，再淡些。

写到这里，想到稻盛和夫说过的那段话：当你压力大到要崩溃的时候，不要跟别人讲， 不要觉得很委屈，因为没有人会持续心疼你， 以无人问津也好，技不如人也罢，你要试着让自己安静下来，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而不去焦虑和烦躁， 因为这样会毁了你，本就不多热情和定力。 心可以碎，手不能停； 在崩溃中继续前行，这才是一个成年人最基本的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