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一:旧友相聚
夕阳西下
卢府
人在夕阳下,卢小雨背对着夕阳,负手而立,静静盯着面前毫无波澜的荷池。
他已二十八岁,作为卢家独子,他不得不从父亲手中接下卢府的重担,卢府三代人六十年的名声与基业也将要在他手里延续下去,直到他传给自己的儿子。
他还没有儿子。
他的夫人是个贤淑温柔的女人,能娶到这么样一个妻子是他以前做梦也想不到的。
早在五年前,他还只是一个游荡江湖的风流浪子,做过许多莫名其妙的事,他曾花光全身上下所有的银子,只为一个女子从青楼赎身,然后一人离去,他曾为了一个填饱肚子的馒头,在一家客栈做了一个月的小二,也曾一人一剑闯上阴山鬼窟,只为一个不认识的老汉拿回他该有的报酬。
他喝酒,常常大醉。
他赌博,身无分文。
他也去妓院,倒头就睡。
没有人愿意当他的朋友,他的朋友很少,却还是有那么几个,卫斯算是其中一个。
卫斯也喝酒,也赌博,也喜欢女人,一身的功夫也不错,可是除此之外,他对卫斯了解的并不多。
他是哪里人?家里还有谁?
他的功夫和谁学的?
卢小雨没有问,也不必问,因为卫斯也同样没有问过他,若是真的将对方当做朋友,何必在乎那些?
距离上次分开,已五年未见,那一次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记忆也渐渐模糊。
卢小雨早已回到卢府,当父亲准备将卢府交在他手上的时候,他整个人已变了。
他戒酒,戒赌,对妻子忠诚。
他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以前浑浑噩噩的雾,有的只是清澈,明净,坦然。
卫斯怎么样了?
他是不是还在江湖流浪?
他是否也回到了自己的家?
卢小雨很少想这些事,因为他根本没时间去想,作为一家之主,他的事情实在太多。
但是现在他却不能不想一想了,因为许久未曾联系的卫斯居然送了一封信来!
“卢兄:
多年不见,甚是想念,我已备好酒肉,何时能再一醉方休?
中州,听雨楼,六号雅间,我会一直等你。”
笔迹的确是卫斯的笔迹,可是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地址的?
他又如何知道自己就是卢府的人?
是不是他落入了别人的手里,那人想借卫斯之手对付卢府?
六月,中州听雨楼,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卢小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有许多疑问,他已学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他没有回头,已知道来的是他的堂弟卢荻,他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也就是为了等他。
“雨哥,这么急找我来,家里出了何事?”卢荻停在卢小雨身后五步,不再上前。
“没什么事,”卢小雨回头笑了笑,走上前拍了拍卢荻的肩膀,“只是明天我可能要出门一段时间,卢府里里外外的大小事务没有人能够处理,我不放心,所以你得从临城回来帮帮我。”
卢荻露出意外的神色,道:“雨哥,有南宫管家在,一般不会出什么乱子的,他的能力你大可放心。”
卢小雨淡淡道:“南宫叔叔的确很有能力,而且对卢府绝对忠诚,只是,,,”
“只是什么?”
卢小雨淡淡道:“无论怎么样,他毕竟是个外人,还是你回来主持一切,我才能放心,你,明白吗?”
“这,,,”卢荻只能点头,“不过,究竟是什么事,你要出门?”
卢小雨回身,沉声道:“我多年前的一个朋友。”
“他遇到了麻烦?雨哥,你已是卢家的主人,又何必再去趟江湖的浑水?”
“呵呵,他要请我喝酒罢了。”
“哦,去哪里?”
“中州,听雨楼。”
卢小雨抬起头,望着天边渐渐消失的夕阳余晖,瞳孔深处似乎涌起了海浪。
中州
六号雅间
卢小雨从卢府出发,一刻也未休息,期间换了三匹马,只喝了一壶水,脸色苍白,衣衫不整,只有眼神还是那么坚定。
“客官,几位?”
“这里就是听雨楼?”
“是!”
“六号雅间,是否有人在等我?”
“有有有,六号的客人已来了七天,每天都是最早一个来,最晚一个走,他说若是有人找他,直接带到雅间去,您请,,,”
卫斯已等了七天?真的是他?
若是自己未来,他是否会真的一直这么等下去?卫斯绝对会的,他就是那么一个人!
雅间地方不大,一个方桌,两条长凳,一张凉席,还有一个邋遢的人躺在凉席上。
桌上有酒,酒已尽,人未醉。
“卫斯?”
卢小雨皱着眉头,叫了一声。
邋遢的人一听到声音立马从地上弹了起来,回身看到熟悉的卢小雨,一个箭步抱住了他,大叫着:“你小子总算来了,你可知道老子等的,,,”
话未说完已被一拳打飞,卢小雨瞪着他,沉声道:“小斯,别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你这习惯就不能改改?”
“哈哈!”
卫斯哈哈大笑,笑完了才盘腿坐起,目光盯着卢小雨,忽然不可思议的问道:“说实话,你小子哪里发了财?怎么买的起这么好的衣服,乖乖,还有脚上的鞋,这可不是一般有钱人买得到的材质!”
只见卫斯对着自己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卢小雨毫不在意,这人的确是卫斯,尽管多年未见,还是一眼就能认出,破烂的裤子,凌乱的头发,大大的鼻子,还有身边的那柄木剑,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一点没变?
不知道为什么,卢小雨心里忽然有些羡慕起卫斯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摆了摆手,坐下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酒壶,喝了一口,缓解一下路途的疲惫。
卫斯不满意了:“喂,你小子怎么变成这样了,雷打不出一个屁来?”
卢小雨又看了他一眼,老朋友似乎什么事也没有,看来自己之前的担忧完全多虑了。
也许卫斯流浪到雍州,见过自己了呢?
卢小雨笑了笑,由衷道:“小斯,让我歇一歇,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我没事?”卫斯却皱起了眉头,“你在说什么,老朋友,我怎么会有事,七天前我在青花巷相好的棉绒床上正舒服的睡觉呢,你托人送了封信来,让我速来听雨楼等你,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什么?!”卢小雨心中一震,“你说是我让你来听雨楼的?”
“可不是,呐,信还在这里。”
“小斯:
六月初,听雨楼,六号雅间,速来,等我。
卢小雨。”
卢小雨盯着这封信,手不由得在颤抖,字体的确也是自己的笔迹,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何时写了这么一封信!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卫斯注意到卢小雨的脸色,问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卢小雨扔了一封信过去,苦笑道:“你看看就明白了。”
“哦?”
卫斯摊开短笺,目光所至,脸色慢慢沉重下来,短短几行字,他却看了很久,似乎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屋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晚霞漫天,透过窗户映在小小的雅间内。
“这的确是我的字迹。”卫斯点点头。
“这封信也的确是我的笔迹。”卢小雨叹了口气,“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人知道。
他们本是多年前的朋友,一起闯荡江湖,一起偷看女孩洗澡,一起吃霸王餐,一起帮镖局赶走强盗,可是五年前他们已分别,再也没有联系过,谁也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又怎会写信相邀?
“哎,很简单,”卫斯一摆手,说道:“事情已经很明朗了,有人模仿我的笔迹给你写信,又模仿你的笔迹写信给我,为了就是将我们骗到中州,无论那人有什么目的,也都是那人的事情,与我们何干?老朋友,这么多年还能再见,别想那么多了,与我痛饮一场,如何?”
酒已上。
卢小雨想了想,卫斯的话也有那么点道理,笑道:“不错,有人骗我们来,一定有他的目的,不用我们去想,那人也会找我们的,我们又何必操心?”
“就是这个道理。”
卫斯哈哈大笑,拍开三壶酒,“有酒,有朋友,其它任何事都可以放一放了。”
他们痛快的喝酒,聊着五年间发生的事,似乎的确已将这事丢在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