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爱过一个姑娘和一份手抓饼
听到宋冬野吸毒的消息,我想起了董姑娘,不知道她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1)
2013年秋天,我第一次来到广州。和朋友在岗顶合租一小间屋子,屋子在5楼,楼下是较繁杂的街道,街道通往菜市场,两旁有数不清的店面。
董姑娘的手抓饼店就在这街道中间,在我所住的地方斜对面。
那时第一次听说手抓饼,心里十分好奇,用手抓出来的饼会好吃吗?作为一个穷吃货,每次路过看到店面生意火爆,总会在心里暗下决心:等找到工作赚到钱了,一定要进去看个究竟。
看着生活费一点点减少,工作却还没有着落,心里万般着急,再找不到工作就得打道回府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不久后我在一家餐饮公司面试成功,包吃不包住。
那天回去时,路过那家手抓饼店,犹豫了一下后,决定进去买一份。
店面不大,坐在里头吃的客人也不多,但排队买的人却很多,大多数人都是买了拿在手里边走边吃。
在做手抓饼的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姑娘长相清秀,头上戴着白色的帽子,帽子下一双红框眼镜。
小店里人很多,却一点也不嘈杂。排队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跟我一样第一次吃手抓饼,看姑娘做饼看得出神,就像看一场精彩的电影,从开始到结束。
等了半小时,终于轮到我了。
姑娘问我要什么味的,我问有什么味的。她递给我一张菜单。
菜单上口味繁多,有原味、葱香芝麻味、梅干菜味、全麦味、海苔味、紫薯味、酱爆味、麻辣味等等,我选了葱香芝麻味。
姑娘不停的忙碌着,右手用钳子夹了块面皮,放在平锅上,左手握着刷子在面皮上刷上一层油。而后又打了一个鸡蛋,用小铲子将鸡蛋的形状弄成圆形。接着又夹来一片培根,并在上面刷上一层油,同时右手翻了下面皮。面皮熟了以后便成了金黄酥脆的饼,姑娘用铲子将饼由四周往内拍打,挤压至其蓬松。
姑娘的动作熟练有序,慢中有快。
很快,我的葱香芝麻味手抓饼就出炉了。葱香四溢,外皮层层相叠,层薄如纸,芝麻与香葱经过煎制后喷香入味,一口咬下去,松香酥脆,口感倍佳。
那一刻,真的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手抓饼来的更美味了。就算拿一百个面包,我也不换。
从那天开始,我就总是会想念那个味道。于是我经常会在下班后去买一份手抓饼,犒劳一下劳累了一整天的自己。我很庆幸,手抓饼店离我住的地方那么近,我又很难过上个月的房租还没交。
(2)
11月,是我来广州的第二个月,工作稳定下来,薪水也有所增加。我已数不清自己吃了多少次手抓饼,卖手抓饼的姑娘都已经认出我了。
我还没走进店里,她就笑笑说:“还是葱香芝麻?”我也微笑着点点头。
有一次,下班得有些早,回家路上经过手抓饼店,搜了搜钱包,只剩下一张20元,明天就要发工资了。为了安慰自己沮丧的心情,又一次走进手抓饼店。与往常不同,店里只有姑娘一个人,没有客人。
“那个,姑娘,今天不卖饼吗?”
姑娘转过身,看了看我,说:“有,现在来做,您可能要多等一会儿。”
“哦,那我在这等会儿。”
整间店有些冷清,姑娘擀着面团,我在一旁看着姑娘擀面,气氛有些尴尬。
“今天怎么没人来买?”我打破寂静。
“现在还早,还没什么人。”姑娘把擀好的面切成片,继续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哦,今天没什么事,下班早。”我感觉有些奇怪,两人像是彼此不认识的陌生人,又像是很熟悉的好友。
姑娘洗了洗手,擦干,然后走到里面,打开小音响,声音调到适中,播放的是宋冬野的《董小姐》。
姑娘回过头来,看了看我,说:“在广州打拼应该很累吧。”
“还好吧,其实干什么都会累的不是吗?”
“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就不会啊。我在这卖了将近一年的手抓饼了,每一天都有人来买,虽然是无聊了点,但到晚上又可以数数今天赚了多少,这样挺好。就不觉得累了。”姑娘边说边把培根放进平底锅中,额头的刘海因为反光,呈现金黄色。我才发现她今天没有带那顶白色的帽子。
“你很喜欢做手抓饼吗?”我问。
“嗯。从第一次吃手抓饼时,就想着自己也能开这样一家店,每天都能做给自己吃。”
“那你这算是梦想成真了。”我笑着说。
“算是吧,可是现在自己倒是很少吃了,”姑娘把培根火腿肉松蛋一并夹到面皮上,“要蕃茄酱还是沙拉酱?”
“蕃茄酱吧。”
“所有那些可能都不是真的董小姐
你才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爱上一匹野马
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
这让我感到绝望
董小姐。”
宋冬野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姑娘把做好的葱香芝麻手抓饼递给我,那股葱香依然那么诱人。
咬了一口后,发现今天这一份好像有点多,对,好像多了一颗蛋和一片培根。
我睁大眼睛望向姑娘,姑娘推了推她的红框眼镜,说:“刚才不小心拿多了,没事,不加价。”
我还是觉得奇怪,不过想想不加价,多好的事,便埋头继续吃我的饼。
享受完美味的手抓饼后,还钱给姑娘时,发现音响还在单曲循环着《董小姐》,我问:“你是不是很喜欢这首歌啊?”
姑娘微笑地看着我,说:“我姓董,你信吗?”
“我…我姓关。”我以为她问我姓啥,这自我介绍来得有些突然。
“我没问你姓啊!”姑娘笑出声,眼睛迷成一条缝,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洁白。
“啊?啊!”我挠挠头,有些尴尬。
那天以后,我和董姑娘渐渐熟悉起来,我每个星期都会吃两次手抓饼,她如果有空就会过来跟我打招呼,没有生意的时候,就坐下来同我聊天,聊她的过去,她的家乡,她的梦想……
随着聊天次数的增多,我对董姑娘了解得越来越多。她说她考上了重点高中,家里却供不起她的学费,初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了;她说她刚开始工作时一天打两份工,每天都累得一躺下就能睡着,工作两年后终于有钱在广州租了这个店,卖起自己喜欢的手抓饼;她说她家里有弟有妹还在上学,她每个月都要寄钱过去,她不想他们像自己一样……
说这些话的时候,董姑娘总是以开玩笑的语气去掩饰自己的悲伤,好像那些经历都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似的。
我知道,用笑去掩饰自己的悲伤的人,其实是最脆弱的。
(3)
2013年的最后一天,加班到8点才回来,路过董姑娘的手抓饼店,店里头到处是用过的纸屑和装手抓饼的纸袋,还没有收拾,董姑娘趴在桌子上。
我走进去叫她,她艰难地抬起头看我,脸色惨白。
“姑娘,你咋啦?”
“胃疼。”
“要紧吗?要不我送你去医院?”我有些慌。
“不用,不用去医院,过会就好了。”董姑娘说话有些吃力,看来是疼得厉害。
“你等我。”
我跑去离这最近的一家药店,买了吃胃痛的药,跑回来,倒了杯热水,让她服下。
董姑娘吃了药后继续趴着,眼镜置于一旁,额头上布满细细的汗珠,刘海有些乱。
看着眼前这个姑娘,我有些心疼,对,那种感觉是心疼。
那天晚上,我把董姑娘的店打扫干净后,陪着她一直到她胃不疼了我才回去。
回到住处时将近10点,吃了泡面后洗洗就睡了。躺在床上时满脑子都是董姑娘胃痛时的样子,回想起她以前说的话,总觉得有些伤感,久久无法入睡。
人们总说,喜欢一个人就是她开心你也跟着开心,她难过你也跟着难过。我想,我喜欢上董姑娘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把这份喜欢一直埋藏在心底。我越来越痴迷和董姑娘聊天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令我无比珍惜。
我去手抓饼店的次数多了起来,对手抓饼的爱也只增不减。
(4)
2014年的春天很快过去,夏天接踵而至,广州的夏天热得像烤炉。很少有人来光顾董姑娘的手抓饼店,夏天的生意要比其他季节惨淡得多。
我依旧会经常去买手抓饼。在一个周末下午,又一次碰上董姑娘胃疼,这一次我果断背上董姑娘打的前往医院。
医生说是急性胃炎。打了一天的点滴后,开了些药回来调理。
看着董姑娘一次次被病痛折磨,我有种要保护她一辈子的冲动。
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终于鼓起勇气,背着从朋友那借来的吉他,跑到花店买了一束花,狂奔到董姑娘的手抓饼店门,我以为我我能够打动董姑娘,可意想不到的是我连打动的机会都没有。
当我到店门口时,发现店门是关着的。我以为董姑娘还没起床,于是坐在店门口等,可是等了一上午都没开,打她电话,电话关机,发微信她也没有回。我越发焦急,找了附近的人问问,一位大妈告诉我,她一大早拉着一行李箱走了。去哪了?没有人知道。
怎么就突然走了呢?我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等了一整天,也没等来奇迹。我手里捧着枯萎的花,背着吉他往回走,来的时候轻如风,现在却感觉这吉他那么沉重,重得足以将自己压垮。
我以为只要表白了,就算失败也有争取的机会。可现在董姑娘连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
后来,董姑娘再也没来过,她的电话号码也成了空号,朋友圈也一直没有更新。
董姑娘的店成了一家面馆,来往的客人很多,却不知道有多少人记得,在这个地方,曾经有一个姑娘,喜欢边听《董小姐》边做手抓饼,她做的手抓饼有说不清的美味。
我时常想起那天下午,董姑娘把做好的手抓饼递给我,我惊讶地发现,多了一颗蛋和一片培根。姑娘推了推她的红框眼镜,说:“刚才不小心拿多了,没事,不加价。”
广州的手抓饼店越来越多,我几乎吃遍所有的店,却再也吃不出葱香芝麻的香味。
有些离开终其一生也不知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