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缕草

  佛祖早已原谅了一枝伸出庵墙的红杏，原谅了，大和尚肚肠中的酒肉。寺庙香火鼎盛，腰间缠有万贯，声粗，气壮。

  还有什么？一位居士心头偶尔流窜过的沆瀣？佛祖在微笑。

  双手还没来得及合十还礼，你就已成了施主。你是主，施予欢喜、怨忿、牵扯、美酒和毒药，修炼成精，笑着说，我已忘记。多么美好的一句话，爱恨情仇，只需要忘记，烟消云散。

  尘世喧哗，你说早已忘记，佛祖都已经原谅。我说，谢谢。

  我刻意着，忽略情节的叙述，甚至抹去情节的痕迹；刻意着描绘一朵花，一张树叶，阳光熙暖，隐隐现现。它们才是先于我们得道的精怪，它们不说情节里的爱恨，它们会活很长很长，十年百年千年，要不干脆一岁一涅槃。佛祖端坐莲台，安静的样子，和一株植物殊途同归。

  我还在忐忑着纠结，直到有一天，知道佛祖早已原谅了红杏和酒肉，原谅了铜臭和沆瀣。

  (电话里，我酙酌着解释的词语和条理、企图修饰着一些难以言述的往事。没曾想，你说，我早已忘记了。

  我不信，你怎么会忘记我的龌龊与猥琐呢？但是我听出了你语气中云淡风轻的睿智和浅浅的笑意，我听出了真实的成份，并以此确定了你超然物外的宽容。我着着实实愣住，设计好的一长篇话语，在“我早已忘记了”面前一下子苍白地失去了诡异的色彩，失去了表述的理由与必要。

  我说，谢谢，真的谢谢，我不知道，原来你早成了佛。

  寺庙里焚香的信徒，可看到了佛祖的微笑？在你双手合十之前，佛祖早已原谅了你堂皇的各种理由、罪以及愿景，原谅了一枝红杏，和肚中的酒肉。

  荠菜结籽了，鹅肠草有着毛茸茸的花蕾，和白色的小花，它有个儒雅的大名，繁缕。)

繁缕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