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伴

人生最需要珍惜的舞伴，就是配偶（图/网络）

文/呆萌的老张看世界687   

1

初春。黄昏时刻。窗外的几只麻雀在电线上叽叽喳喳，仿佛在说，“天黑了！天黑了！进窝吧”。

李巧平坐在电脑旁，边看着屏幕上的舞步边发着微信，“阿峰，今晚我想去跳舞。这一个多月，由于面部烧伤，我不得不在家休养，但我却学会了很多新的舞步。”

“平儿，别急着出来。在家多养养。玩电脑看跳舞也很有趣呀。”

“不。我想你了。我好怀念从前一起跳舞的时光。那么浪漫，那么愉快，那么幸福。它就像阳光雨露，滋润着我这颗枯萎的心。使我周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整个人充满了活力。”

“你脸上的伤……明显吗？”

“哼！你还有脸说呢？跟你视频聊天，你为啥不接通？”

“我胆小，你知道的。”

“轻微的烧伤，不明显。昨晚，老周还带我参加同学聚会呢。你想想，老周是多么爱面子的人？要是不好看，他会带我去吗？大家也没说啥，都夸我心底善良，贤惠孝顺。为了保护婆婆，自己赴汤蹈火。”

“好吧，晚上舞厅见。”

李巧平关掉电脑，站起来，对着窗外，情不自禁地来了个双手飞吻，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

老周在餐桌旁看着，还以为她在打哈欠呢。

“过来吃饭吧。”他轻声细语地对老婆说道。

自从老母亲做饭忘记关火，使油锅燃烧起来，若不是巧平即时上前把火扑灭，险些引发火灾。而巧平面部却被火燎伤。老周就开始自己下厨。儿子在外上大学。他就乐此不彼地侍奉着年迈的母亲和贤惠的妻子。

巧平离开电脑桌，转身看着梳妆镜。一个长发披肩的中年妇女注视着她。那完美的鹅蛋脸，虽稍稍有点平坦，却达到最佳效果。鼻子宁静地伫立在那儿，鼻梁之间的曲线显得优雅别致。只是那深邃的眼神，最大限度地暴露出了她内心的隐秘。眼角边细微的皱纹，使双眼带着些憔悴而变得松弛，但随时又会被抚平，又恢复原来那种明亮、欢乐、好神色。比如在舞厅骤发出一阵爽快笑声的时候。那副良好的身材确实帮了她大忙。就连舞厅里那些俊男靓女们也禁不住用羡慕的眼神目送她走来走去。她很享受在舞厅时的感觉。

听到老周招呼吃饭，她正要过去。忽然又想起什么。重新凑近镜子，仔细看着脸上的伤痕，耳边响起老周的话，“就当是面部开了朵小花，让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的菜。”也许是老周的不在乎，使她真的以为，那伤痕就不是个事儿。

2

三年前，儿子去了远方上大学。家里只有夫妻俩和年迈的母亲。而她也刚好退休。从忙碌中空闲下来，李巧平一下子茫然失措，无所事事。由于没有爱好作支撑，再加上老周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她内心深处寂寞无聊。于是，原本有节奏的生活变得死气沉沉，夫妻关系也像左手摸右手一样无感。

为了改变局面，她想起了看书，阅读世界经典小说。以至于从前曾经有过的一个模糊想法，或者一个已经淡忘的形象，又从远处回到她的眼前，就像她最细微的感情，被充分揭示出来了似的。

那是去年的某段时间，她偶然察觉到，即使就夫妻俩在家，老周进卫生间也拿着手机，并反锁住门。晚上回来，无论多晚，他还是拿着手机进卫生间并反锁住门。

有一天晚上，老周在卫生间迟迟不出来。她悄悄下床，猫步来到门口附耳偷听，“你一直不回信息，让我好担心”。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甜蜜又亲切。她依稀看到了她那会说话的双眼。

“我的手机不知怎么的处于静音状态。我刚才到家，老婆询问我怎么不回信息，我才发现的。哎呀，宝贝。我瞬间觉得，我好幸福啊。我偶尔失联，你们都挂念着我。”

隔着门，她仿佛看到老周那发自内心深处的幸福的笑脸。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海底，“完了，彻底完了。自己一心一意深爱着的老公爱上了别人。”

瞬间的心痛之后是无奈的镇静。半生已过，学会沉默。人生在世，内心深处谁没有爱过一个不可能的人呢？过了今生，就没有来世。中年已过，就是严冬。就是一天到晚，只能坐在门口，跟过往的人打招呼，而从没有人会停下来和你聊天。

她重新回到床上躺着。自己虽然能那么想，心却有所不甘。不知不觉中，她又羡慕起男人来。男人至少是自由的，可以恣意放浪，周游世界。可以冲破艰难险阻，就是天涯海角的幸福，也要去追寻享受。而女人呢，则经常受到约束。缺乏活力，任人摆布。而且女人的意志，就像用细带子系在帽子上的面纱，风一吹，就飘来飘去。时时都被欲望引诱着，时时都有礼俗在限制着。

日复一日，生活就这么过着。为了不使自己胡思乱想，她得空就看书，读诗。

与其说她喜欢诗人，感觉诗歌比散文更动人，更催人泪下，不如说她更喜欢小说。她渴望自己生活在小说描绘的情景里，或者就是其中的一个女主角。亲身体验那种突然到来的感情，犹如狂风骤雨，夹杂着电闪雷鸣-------自天而降的暴风雨，把生活搅得动荡不安，把意志落叶般卷走，把整个心儿刮进无底的深渊，那该是多么的惬意啊。

然而，她也十分清楚，怎么可能用小说中的盐巴来调剂现实生活的滋味呢？她讨厌近似现实生活的那种平平庸庸的人物，温吞水一样的感情。天天是老一套，千篇一律，既没有兴趣支持，也没有希望指引，她感到难以忍受。

“小区内那些太太们常在一块儿玩牌，你是不是也……”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老周试探着说道。

“没意思。无聊。”

巧平的眼睛直盯着前方，好像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

“要么你也学跳交谊舞？广场那边有老师在收学员。有很多中年人在学呢。”

“你知道的，跳舞，最让人不齿。我哪有那脸皮？”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关键看自己。吃过饭，我们去看看。”

就这样，天资聪明的巧平很快学会了跳交谊舞，并乐在其中。每当夜幕降临，她就突然焕发青春，活泼得像小孩子看见了糖果一样，兴奋不已。无论是抚媚的春夜，或是繁华的夏夜和寂静的秋夜，广场上，都能见到她舞蹈的身影。

3

冬天到了。广场里跳舞的人们都陆续去了舞厅。巧平也欣然前往。

广场是大众健身的地方，舞厅是人才聚集的地方。

舞厅里的灯光是跳跃的，整个大厅像一幅活动的图画。巧平时常坐在那些环绕着舞厅的椅子上，以便能够随心所欲地站起来，跟随着前来约舞的男士步入舞池。

也并不是说她有多漂亮，而是说，当她从拥挤的门口活泼地那么一闪时，她混身上下却发着耀眼的光和热，有那种使男士都能转过头去的异性磁力。

回过头来，她发现一个陌生男子孤单一人，带着梦幻的神情轻轻地倚着大厅的一根支柱上，抱着胳膊，斜侧着身子在那里待着，好像让画家为他画像似的，外表漂亮利落，神情高傲，然而一点也没有矫饰的地方。头部微微向右倾，尽显风流倜傥之感。可是丝毫看不出他做出这种姿势有招人家注意的意思。

他看到她轻快地向前走，和大家打招呼。他就知道，她将是这天晚上甚至以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情的中心。他自己决定在这舞厅里不再做什么了。目光只随着那女人而移动。

“她叫什么名字？”他问别人，并局促不安地从兜里掏出口香糖分发给身边的舞友。有人告诉他:那个女人叫巧平。

此刻，巧平并非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也“以眼还眼”望着他。这便给了他动力。他充满自信，来到她身旁，微微弯腰，左手后背，右手在前面画弧，“美女，请跳一曲？”

他瘦长的身材和从容的气度，使她喜上眉梢，欢快地站起来，左手轻轻搭他肩上，右手递给他。随着音乐响起，两人迅速飘向舞池。

优美的旋律，轻快的舞步，目不转睛的热乎乎的眼神，以及周围那无数张转向她俩的脸，使巧平有被众星捧月的感觉，有如王后般高贵。她的舞姿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展示。男舞伴将陀螺转和八步造型揉合在一起，达到了美妙绝伦的效果。这就足以说明，爱舞，是健身；懂舞，是享受。男舞伴的实力决定了女舞伴的档次。以后，有了白馍，谁还吃窝窝呢？正当她想入非非的时候，男舞伴温柔的带着她慢慢来到舞池周围的椅子旁，伴随着舞曲的结束而刚好送她落座。

“谢谢美女！”

“我该谢谢你那非凡的舞艺才是呢。”

“我叫王峰。你呢？”

…………

从此，巧平除了阿峰，再也不和别人跳舞。他们之间那种美好的亲昵关系，使傍晚也为之生挥。即使是闲聊，也能令人愉悦。他高大、英俊，具有魅力，他的音容笑貌，常常使她魂牵梦绕。

4

人的秉性终难压抑，一旦时机成熟，总爱露出头来。

白天，李巧平肆无忌惮的和阿峰聊天。再也不觉得寂寞无聊。晚上睡觉，她一反常态。提出和老周换位置，睡在放台灯的那边。理由是她想在台灯下看书。而实际上，她时不时地点开阿峰的微信空间，期盼着他的信息。

爱，是藏不住的。全部体现在生活里。秒回，置顶，无处不在。只要她在微信上发个片言只语，总能看到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阿峰犹如空气一般，随时随地等着与她亲密接触，无时无刻地想着主动联系她。她说过的某一句话，连她自己都忘记了，但却成为他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的记忆。

与其说婚外情是一种兴奋剂，不如说它在某种程度上是顶级化妆品。自从拥有了阿峰，巧平每天一觉醒来，都觉得比昨天更幸福，比昨天更富有，比昨天更激动，比昨天更欢快。以至于脸上如少女般红润，身上就像阵阵暖流通过，周身暖烘烘的。她的嘴唇似乎经常带着微笑，嘴角似乎随时要向上提起。

这种神情，看在老周眼里，觉得她似乎在远方见着了幻影，并且陶醉其中。似乎正做着甜蜜的梦。这个梦境使她沉醉在丧失神志的精神状态中。这种神情，与其说是她内心的欢愉，不如说是一种哀愁的风韵。在这个脑袋里，有无限的对于将来的憧憬。

他在这一刹那，仿佛看到了从前荒唐的自己。他太了解这种感觉了。她完全被一种内在的激情所支配，而对周围的一切几乎浑然不觉。他瞬间觉得，感情丰富的中年妇女所投入的终恋比年轻人的初恋更加强烈，也更加可怕。

困在婚外情之中的人，总感觉这件事，人不知鬼不晓。就是天天在一起的人，也全然不知。仿佛外人对于自己，就好像一张床，我在床上睡觉，究竟做什么梦，床却不得而知。

老母亲也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下班了就回家，多陪陪老婆。你爸年轻的时候出去谋生，再也没回来。我一辈子都舍不得离开家。总是想，你爸要是回来了，我们不能不在家……”

老周看着愁眉不展的老母亲，想到她孤苦一生，都在期盼着在外丧生的父亲的魂灵归来。那强大的内心深处，那深入骨髓的爱，支撑着她顽强地有尊严地活着。只要心中有爱，无时无刻都不觉得孤单。

妻子的状态，使他内心深处倍受煎熬。他明白。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自己过去的事情像鬼魂一样如影随形着他，它不被提起时万里无云。当它被提起时，乌云笼罩大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闷心自问，如果当初的我，能够预测到现在，我还会不会选择去搞婚外情？女人不知道醉酒的滋味，难道大老爷们也不知道么？那些说醉话的人拿醉作挡箭牌。那些搞婚外情的人，拿夜色当遮羞布。在夜幕下，人们纷纷撕开白日的伪装，展现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种种。夜，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每一个转身都是千疮百孔的人生。

爱是一种在当代社会被过分强调的事。“情”是爱的附加。婚姻外能吸引你的异性，仅仅是某一种特征激发和开拓了你的冲动。而具有这一特征的人，可以是任何人，而非特指。你所贪恋的是那种臆想中的感觉，而非你出轨的这个人。

透过现象看本质，和谁做都一样。如若你非要强调不同，那就是文化和情感的附加有所不同。一旦这种“附加”消失或者变淡，其结局还是一样的，只不过时间长短因人而异。到最后的最后，还是要一个人离世，或者一个人独自活着。

众所周知，白雪公主和王子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而没有人知道，最后一个人独自生活时，该如何自处。

由此可见，像老母亲那样，磨练意志，战胜恐慌和无聊，学习如何独处，享受孤独，方为上策。

他想和她谈谈，但是他内心中充满了对她的疼惜。他既害怕自己问出实情，又害怕她据实以报。他能做的，只有收回自己的野心，更大限度地尊重她，体贴她。舍弃自己的爱好陪伴她，和她讨论舞步，不争电脑，尽可能提高她的快乐值。

生活就这样年复一年的重复着。生活其实真的很平凡，任何人都不能得到所要的全部，有得必有失，只是在得失的选择中，拥有你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春节期间，老母亲在厨房忘记关火，使油锅瞬间点燃。李巧平第一时间，机智灭火。虽脸部轻微烧伤，但却使家人免遭大难。

母亲老泪纵横，对儿子说，“永远别忘了是你媳妇给了妈第二次生命啊。”

此时此刻的老周，年过半百的儿子，在老母亲面前，哭得像个玩童似的，“妈，您放心。我懂。若不是巧平，您要是有个好歹，我怎有脸面去见我那早死的爹？……”

“你爹没走远，他一直在保佑着我们呢。”

从此，老周下班之后就回去陪伴家人，并亲自下厨做饭。

5

李巧平来到餐桌前坐下。老母亲把筷子递给她，“早饿了吧？快吃吧。”

“你尝尝，看我的厨艺如何？”老周边给巧平夹菜边说道。

“没事。我的要求不高，能填饱肚子就行。”巧平心不在焉地说，“一会儿我去跳舞。你说这伤疤有没有影响？”

“看得见的伤疤，反而是真善美的象征。看不见的伤疤，就像皇帝的新衣，才是最可怕的。”

老周深情地看着妻子，“能跳就跳，不能跳，我就陪你散步。”接着又说道，“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骑车去就行。”

“天不好，有可能会下雨。那就坐出租车去吧。”

“好吧。”

天，阴沉沉的，像一张苦瓜脸。巧平下了出租车，震耳欲聋的音响迅速扑向她的耳边。

“久违了，我的最爱！”她的情绪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

熟悉的舞厅，熟悉的身影。那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的俊郎，正是阿峰。还是那件白衬衫，还是那条红领带，还是那根镶嵌着爱心的棕色皮带。巧平激动地坐在椅子上，追寻着那灼热的眼神。

阿峰在和美女欢跳的同时，瞟了一眼巧平，稍微一怔，目光闪电般转移别处。巧平耐心地等啊等啊，平时不觉得长的舞曲，怎么此刻咋显得那么长？好不容易等到舞曲结束，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峰，等着那激动人心的时刻，嘴吧微微张开，似要说出万般柔情的话来。可是，眼看着阿峰就要走过来，又被别的美女拦截了。

阿峰又在舞池中央愉快地旋转着，还是那么激情四射，还是那么魅力十足，可惜女伴不是自己。她闭上嘴，用力睁大眼睛，尽量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时，有个她以前曾经不屑的男士走过来约舞。

“我稍歇一会儿。”她的声音低得连她自己几乎都听不见。

这首舞曲在她漫长的煎熬中终于结束了，而阿峰还是没有看过来，紧接着就被别的美女包围了。她心里明白，只要他想过来，是没有人会拦得住的。难道这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舞伴？于是，她再也坐不住了，逃也似的离开了舞厅。

外面下雨了。携裹着春意的冷风，拂过发梢越过耳际匆匆而过。她觉得要哭出来。她拼命地忍住，跟孩子似的把呜咽硬咽下去，可是眼泪还是涌上来，亮晶晶地挂在眼圈边儿上，一会儿工夫，两颗大泪珠离开了眼睛，慢慢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接着，又有两颗泪珠，流的更快，一如那越下越大的雨，仿佛有着诉不尽的哀怨。她腰板笔挺，眼睛定着向前看，脸绷得紧紧的，脸色苍白，只希望别人不要看她。当一辆出租车应邀过来时，她迅速钻进车里，消失在蒙蒙细雨中。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马路边，她刚下车，看到小区门口，巍然屹立着一个高大的汉子，一手举着伞，一手拿着一把伞，正朝她走来。她再一次竭力忍住涌上来的眼泪，忍了几秒钟，实在憋不住了，这才哭起来。浑身急促地抽动，但就是不哭出声来。以前觉得对的，现在看看错了；以前觉得有趣的，现在感觉无聊了；以前觉得乏味的，现在尝出甘甜了。

夜深深，雨蒙蒙。小区内的柏油路上，两个人并肩举着小雨伞，朝着亮灯的窗口方向走去。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虽然没有火一样的热情，却有天长地久的永恒；虽然淡去了年轻时的激情，却有平凡里的安详；虽然没有了山盟海誓，却有着相濡以沫、风雨同舟的柔情。

在人生的舞台上，最需要珍惜的舞伴就是配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