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泠江河的记忆

泠江河是我们宁远县最大的一条河，一千一百年来，它像一位母亲一样养育了一城又一城的人。可是，早些年我们这位母亲过得并不如意。在河中游，有一条街，叫南门街。街上的一个集市，每天有商贩不是往河里倒垃圾，就是倒污水。对此，没有人不深恶痛绝。一年泠江河发了怒，惩治了这些商贩，再后来政府整治，情况才好起来。

我上六年级时，我们家搬到一个叫南门刘家的地方住，离泠江河很近，只有四五百米的距离。我每天上学、放学都要沿着江边的路回家。同样，我每天都要路过南门街。南门街的路不宽，街两边都是商贩。街上有一座天桥，天桥下都是卖丧葬用品的，天桥上是卖衣服鞋子的。天桥的旁边是一座五拱桥，多年前，桥上有好多眼瞎的算命先生，还有一些帮着打无痛耳洞的人，现在都不见了，想是时代淘汰了他们。

我和一个同班同学同住在南门刘家，我们俩下午放学最喜欢干的事是去南门街的集市上看卖的动物。动物有很多种，蛙、蛇、竹老鼠、团鱼，螃蟹、龙虾、泥鳅等等，其中，卖蛇的人最多。我们俩对蛇既害怕又爱看。每次看完回来，我都做梦梦见蛇在笼子里吐着蛇信子，突然喷出一团浓雾，蛇成了个美人。美人蛇满头的蛇脑袋，朝着我张开血盆大口，吓得我尿了床。祖父不知情，总说我是白天爱玩火，其实不然，就是做梦吓的。

正值像这样的夏季，我们可以在江边看到好几个孩子在江里游水，他们或是顺江而下，或是潜水，或是在江两岸来回游。然而，每年县里都会传闻哪里哪里又淹死一个孩子，吓得所有的家长叮嘱自己家的孩子千万不要下水。甚至，有些家长会搬出“水猴子”来吓唬人。关于“水猴子”的样子，流传好几个版本：有的人说跟陆地上的猴子一模一样，只是毛发光滑，在水里力大无穷，专爱拖人入水；有的人说是像人，只是屁股上有一条长长的尾巴，在岸边装作人的样子，哄骗小孩子下水；有的人说是什么冤魂，每年到了夏季，冤魂要害死一个才能去轮回；还有人说什么样子没看清过，只知道有长长的指甲等人在水里游泳的时候，它只需在你的脚踝上轻轻地一掐，你的脚踝顿时血如喷泉，而后失去直觉，它便慢慢将你拖进它的洞穴里啃食。小时候，我们吓得一愣一愣，现在想起来，实在荒唐得很！

传闻久了、多了，难免有人当真，在泠江河的一个坝上，坝两边都立着两个像猴子的石雕，不大，在全神贯注地眺望着河。我到现在也不知道立石猴子是什么用意。

我那时还是个旱鸭子，不敢下水，只喜欢在江边看大妈们跳广场舞，兴趣来了，也跟着学学样子。再就是，我挤进人丛中看老头们下棋。记得有一次，我在棋盘边啰里啰嗦，一个老头不爽，要和我斗一局。我不知天高地厚，上了棋盘，五步后给他架了个双炮，输得彻底，成了人群中的笑话。自此，我看棋从不敢再言语。在江边下棋，吹着江风十分地舒服，但对人的棋艺要求高，不说环境吵闹，不能静心，就说围观的人说话声能把你耳朵吵聋。除此之外，在棋盘上上手的人常有，互相斗气的人常有，要钱的人极少，基本上下着玩。

这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我再看现在的泠江河完全变了模样，有了宽宽的河道，河道上有了杨柳，杨柳下的人变了模样。河两岸几乎看不见钓鱼的人，下棋的人也少。但是，开着直播唱歌的人多了，在河边说着悄悄话的恋人多了，还有蹲在河岸打游戏的孩子多了不少。也不知道怎么，我觉得它与我记忆里的泠江河不一样了，虽然它变得更美更好，但是似乎少了点滋味。

我想，可能不是它变了，是我变了，我不是十年前的我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地念起一句诗：“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