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记》
热爱自然(悠然)
2022年5月12日下午6时许,当姐姐、姐夫在我们的“姊妹沟通群”里播报老屋即将被拆除,并拍摄了正在拆除的视频画面时,我的内心五味杂陈。除了万分不舍,更是勾起了我对老屋的追忆。
我家的老屋,坐落在依山傍水的一个乡镇老街上,关于老屋的由来,小时候父母淡淡提过,而具体的了解,还是来自读师范校时,周末去简阳县城的姑爷姑婆家,姑婆(爷爷的妹妹)聊他们儿时的事情时详知的。老屋,是我爷爷的父亲母亲,即我的曾祖父曾祖母勤劳辛苦大半生的杰作。
据姑婆讲,他们的爷爷,即高祖父苏光泽(字膏伍),曾经是当地著名的私塾老师,学识渊博,为人淳厚,善良,且深得《易经》精髓,在当地很受人尊敬。著名的大军伐刘存厚及其弟兄们,幼时曾受高祖父的启蒙,后来他成为四川督军时,凡是回乡,必定会前来看望他的老师,为了以示尊敬,几里之外他便会下马或下轿,徒步前来拜望高祖父。但是高祖父及其家人并未因此便接受刘的接济或照抚,反而更加低调谨慎,继续保持着勤劳简朴的生活作风。
高祖父的三个儿子在其教育熏陶下,虽然都有些学问,但是均未谋取仕途,而是通过勤劳智慧,走上了经商的道路。这老屋,便是爷爷的父母,通过经营小生意,即买卖花生等生活物品,熬更守夜辛辛苦苦积攒资金建造的。后来,他们又通过把此屋的一些房间用来做旅社,加大了资本的积累,并凭借这些资本积累购买了许多土地。我的爷爷和他的的八个兄弟姐妹,在老屋里成长,识字、知礼,生活过得还算富足,然后又被送出求学,无论男女,都谋得了一份较体面的工作。
高祖父最器重的我的爷爷川大毕业后,走上仕途,后来参加了革命,与马识途等革命者冒着生命危险在“国统区”从事地下工作,后来由于与单独联络的上线失去了联系,其地下工作者的身份未得到证实。解放后,土改、四清等运动,又让爷爷蒙尘,曾祖父曾祖母也被划为了地主,他们辛劳一生所购置的田地被全部没收,所建造的房屋也被没收了大半分配给了当地的贫农,只留下了一间60平米左右的小屋(含楼上楼下),爷爷奶奶及父亲、二叔等后辈皆受此牵连,爷爷在各种打击下积郁成疾,消极就医,不到五十岁便离开了人世。
母亲和父亲的结合,便是在爷爷弥留之际。
我的母亲,那时也遭遇了家庭的大变故。外公曾经是成都中医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因战乱回乡做了一名全科医生,医术高明、远近闻名,由于曾经为许多身份不明的人治过病,在整风运动中受到了周遭的排挤,相对殷实的家庭也被定为了地主家庭,外公一家也遭受到了迫害,后来因为受不了批斗的侮辱,外公不久便服药自尽了,从小聪明伶俐、学习优秀、多才多艺的母亲也因此被迫辍学。作为乡里,遭受相似命运的父亲和母亲走到了一起,他们相知相惜,共担风雨,送走爷爷之后,他们担起了赡养曾祖母、奶奶,照顾二叔生活、学习的责任。后来,我们姊妹几个相继出世了,父母的担子就更加重了,再后来,二叔也成了家,居住的环境就更加艰难了。
父母一致认为,我的爷爷作为长房,其后代守住祖业是职责所在,加之一大家人四世同堂的居所太过狭窄,所以,为了拿回祖上的房子,母亲带着年幼的弟弟无数次的去省里上访,却又一次次的无功而返,但是母亲却没有丝毫的退缩或放弃。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终于让母亲的不懈坚持与努力得到了回报,政策落实了,那座老屋的部分产权归还给了我们。
之后,随着经济条件的不断改善,老屋里的其他乡亲逐渐搬离了院子,我家和二叔家也逐渐把曾经被没收分配出去的老屋的其它房子又一一的买了回来。
我们姊妹几个的童年、少年时期,便是在这座老屋里度过,一座老房子,一个小院子,承载着我们无数难忘的回忆。
父亲母亲,沿袭了曾祖父曾祖母的经商头脑,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劳动之余,他们凭借老屋做起了小生意,在电器匮乏的年代,在娱乐文化相对落后的乡镇,母亲发现了商机,她和父亲想方设法凑钱买了一台14英寸的长虹彩电,从此开启了以我家为中心的娱乐大幕,最初每晚五分钱、后来一毛钱的看视收费,让《霍元甲》、《陈真》、《再向虎山行》、《血疑》、《排球女将》、《聪明的一休》等等红遍全国的电视节目闪亮了乡里男女老少的眼睛,也极大的丰富了大家的精神生活,万人空巷的景象,陪伴了我们的童年。后来,父母又开书店、办桌球室、开电子游戏厅,当时能有的娱乐项目,似乎我们家都经营了,也正是这些小生意的支撑,我、弟弟、妹妹才有了足够的读书机会。
再后来,除了姐姐,长大的我们都外出求学,工作,成家了,弟弟也在县城里给父母买了房子住,但是一到过年,父母必定会提前一个月回到老屋洗弄、打理,把老屋里里外外收拾得整整齐齐、清清爽爽的,并做好了过年的各种准备。我们姊妹四个,无论远隔千里,也都会携家带口的回到老屋,似乎只有这样,亲情才能团聚,也才更有过年的味道。
经历了一百多年的雨雪风霜,我家的老屋已显得老态异常,那些雕栏画栋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妩媚与清丽,不过,在周边钢筋水泥建筑的映衬下,老屋却越发显得古朴与威严了。
拆除老屋,原址重建新房,是一直留住在老家的二叔一家的主意,他们要拆建,共墙、共梁、共楼的我们家便无法独自存留了。二叔的儿子先给弟弟去了电话,没有商量的余地。弟弟分别又给我和姐姐、妹妹打电话说了此事,虽然我们几姊妹都觉得拆了很可惜,但是因为都不在老屋居住,二叔一家已觉得住在老屋安全堪忧了,这种情况之下,我们也只有答应拆除了,并且一致同意老屋原址由仍在农村的姐姐所得,重建之事也由姐姐、姐夫全权决定。
当隆隆的挖掘机的声音由手机屏幕传出时,当木楼、青瓦、土坯墙的身影一点一点的在我的眼前闪现时,当姐姐一句一句的惋惜感叹声敲击着我们难过的心房时,我们的老屋,那座承载了我们几代人的回忆的老屋,那座记载了我们童年的全部时光、充满了我们的无数欢声笑语和温情的老房子,从此便消失在了我们的生命中了。
家乡的老屋,虽身已不再而魂灵依旧,它将永远是一支我唱不完的歌,一首吟不完的诗,一个说不完的故事,一份念不完的亲情……它像是一朵祥云,飘浮在我回忆的窗前,围绕在身侧,伫立在枕畔,沉浸在梦里,让我时时想起,时时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