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财
写在前面:
本故事是将我多年来听过的一些所谓的灵异经历杂糅到一起写成,其中有很多有明显的漏洞和装神弄鬼的痕迹,为了故事性我已经将这些部分进行了合理化改造。因此本文纯属虚构,不过也请胆小者慎独。
一
杜棍儿是远近闻名的赌徒,因为赌钱已经气死了爹妈气跑了老婆,却仍旧死性不改,坚信自己可以凭着这项事业大富大贵,走向人生巅峰。
因为他自认自己是个脑子灵活不认死理的人。他觉得天下凡事都可以变通,规则也一样,既然常规无法取胜,适当的时候也要在设法在赌博规矩上做些变通。
不过他的这种变通并不能被人接受,因此他经常被指着为出老千并遭到殴打,不仅没能给自己带来利益,反倒在事后赔掉了不少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家产,甚至还结下了许多仇家,不得不东躲西藏。
这次又因为出千被人找到村里寻仇,于是他再度逃进深山中躲了两天,最后因为实在没有吃的,便打算偷偷回家看看情况。
既然是偷偷回去,那就自然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动。于是他在太阳落山前出发,打算后半夜再悄悄进入村中。
一个人走夜路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所以他并不害怕,更何况这次还得了一样宝贝——从那个冤大头手里赢来的一只手电筒。这东西据说值十几个大洋,夜里打开比火把还亮,所照之处有如白昼,什么妖魔邪秽都无所遁形。
因此他自然有恃无恐。比起路上,他倒更担心家门附近是否会有人。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杜棍儿已经走上了西山。
初秋的夜晚,夹杂着丝丝凉意的微风吹拂而过,拨动着四周的野草起伏摆动,仿佛人影在摇晃。
杜棍儿并没有急着打开手电筒。据说这东西烧的是装在里面的几个小油罐子,虽然明亮,但也不耐烧,若是一路开着,怕是等不到翻过山就会灭。
他可没钱去买新的油罐,只等翻山过后进村之前,再去体验这法宝的神奇。
所幸今晚还有月亮,借着朦胧的月色前行倒也无妨。早已轻车熟路的杜棍儿很快就走到了半山腰,爽朗的微风一时间吹散了这个亡命徒心中的不安,他竟然开始哼唱起小曲儿来。
就在此时,一个白色的东西无声无息地出现了道路的前方。
二
那东西通体都是白色的,下面粗,上面尖,唯独靠近上端的某个部分鼓出了一个球形,看上去好像一个穿着白袍,带着尖帽的人。
但那绝对不是人。因为它没有双臂,也没有双脚,最重要的是它很像脸的那部分上面什么都没有,也是和身体一样的白色,如同白纸一般。
而且,它是在空中漂浮着的。
那东西在夜风中旋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它的“头”则随着身体的转动随意地垂下摇摆,仿佛在跳舞,又好像一个摇摇晃晃的醉汉,更像是砍头前垂头丧气的死囚,就连衣服都很像。
它就在距离杜棍儿十几米的地方不停地扭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谁!谁在那!”杜棍儿有些害怕,他壮着胆子大声呵斥道。
但那东西丝毫没有理睬,只是继续默默漂浮着。
“快…快说话,老子可带着枪呢,再不说话老子毙了你!”
对方依旧在上下飞动着。
“妈的,装神弄鬼,看老子不让你现形!”
杜棍儿从怀里拿出了手电筒,打开开关对着那个东西照了过去。
强光照射到的一瞬间,那个东西的动作便戛然而止,仿佛木偶断了线一般。此后无论杜棍儿如何威胁叫喊,它都不再有变化。
杜棍儿叫嚷了半天,始终不敢将手电筒的光移开。一番喊叫无果之后,他再度鼓起勇气,维持着光束的照射,一步一步向着那个东西走去。
十几米的距离好像走了很久。他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方向前进,并戒备着它会不会突然动起来。
不光是它,四周的草丛在沙沙作响,地面似乎也在蠕动。会不会从草丛里钻出东西,从地底下冒出东西?
杜棍儿感觉天旋地转,每迈出一步都胆战心惊,待他到达那里时,自己早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他环顾四周和地面,所幸周围没有钻出东西,地里也没有冒出东西。
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对,自己担心的不是这个。自己小心翼翼提着电筒走过来,并不是为了四周和地面,而应该是那个飘忽的白色物体。
杜棍儿搞不清自己的注意力是何时被分散的,不知不觉间,他便开始环顾起草丛和脚下来。
而那个白色的东西此刻已经不见踪影,此刻杜棍儿所站的位置,正是它刚刚所在的地点。
三
杜棍儿仓皇失措地走在山路上,脸上写满了惊恐。
自从刚刚看见的那个白东西消失后,他的耳边就传来了某种声音。
那声音乍一听仿佛就在身边,可仔细听起来又似乎十分遥远,好像是哭声,又好像是什么人在笑,可侧耳聆听之时,又好像只是风声。
杜棍儿感觉一股寒意沿着脊梁骨自下而上地窜到头顶,不由得汗毛竖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此刻他也顾不得节省那个手电筒,打开它朝山上一路狂奔而去。
但那个声音却始终萦绕在他的耳边,飘忽不定,若即若离,却一刻都没有消失。
杜棍儿加快了脚步,他想赶紧摆脱这个声音。但这声音到底来自哪里?仿佛有个人正在山顶哭泣,又好像有群人站在山脚下轻笑,根本无法分辨。
杜棍儿再度竖起耳朵,听到的似乎只是风声。可只要他一旦放松精神,那种似哭又笑的感觉便会再度袭来,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索性停了下来,拿起手电筒转身四处乱照,并且大喊起来。
“妈的,什么鬼东西!有本事给老子滚出来!老子不怕你!!来啊!来啊!”
手电筒的光胡乱地划过,声嘶力竭的嘶吼盖过了其他声音,在荒野之中回荡。
奇怪的是在杜棍儿大吼过之后,那个声音便消失不见了。
“哈哈哈哈,怕了吗?怕了吧!老子有法宝在手,怎么会怕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哈哈哈哈!啊……”
喘着粗气大笑的杜棍儿这时才注意到周围的情形。这里不是他常走的山路,自己在恍惚之中已经偏离了既定的路线,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这才端起手电筒仔细查看四周。这里并非一片空地,手电筒的光芒所经过的地方,一个个土包和石碑,以及插在上面的白纸旗和散落在地上的圆形中空白纸显露出来。
一片坟地。
杜棍儿浑身开始发抖,两条腿几乎不听自己使唤,冷汗如雨一般从他的身上流下,将衣服全部浸湿。
他想转身逃跑,却已经忘记了双脚的操纵方法。甚至连上半身都已不听使唤,他的手依旧在提着手电筒照来照去,眼睛也死死地盯着那道光不放。
光束在一处破坟上停了下来。比起其他坟墓高高的土堆和厚重的石碑,这个坟显得极其潦草,上面只是随意地撒了几锹土便敷衍了事,一些地方甚至露出了那用薄木板草草钉在一起做成的棺材;而土堆的前方也只是简单地插了一块破木板,上面用潦草的笔迹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
杜棍儿之墓。
就在这时,手电筒终于耗尽了所有电力,熄灭了。
凄厉的哭嚎声响彻旷野。杜棍儿如疯子一般没命地狂奔,他此刻已经完全顾不得方向,只想着尽早远离这个地方。
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开始阴云密布,呼啸的狂风席卷地面,将树木和荒草吹得摇摇晃晃,仿佛成群的鬼影在起起伏伏。
不知道跑了多久之后,杜棍儿终于因为体力不支停了下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
“佛祖保佑!上帝保佑!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太上老君保佑!不管是哪路神仙在,赶紧救救我吧!”绝望的他开始向他所听说过的所有神灵磕头祈祷,接着又说道:
“各位鬼怪大仙,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列位。大人不计小人过,求求列位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吧!回去我给你们烧金银财宝,放过小人吧!”
杜棍儿如捣蒜一般转着圈朝四周磕头,结果在某次转身时头一下子撞到某样东西上。
“哎哟!!”杜棍儿疼得大叫,那样东西也倒在了地上,发出木头摔落的声音。
四周一片漆黑,杜棍儿瞪大眼睛观瞧,发现那是一块木板。
难道……
“啊……不……啊……”他无力地咂巴着嘴,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照亮了那块木板,和旁边那个凌乱的土堆。
杜棍儿之墓。
四
杜棍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再度狂奔的,直到撞上某个软乎乎的东西之后,他才有了记忆。
自己大概是跑得很快,因此在撞到东西被弹开后连退了好几步,这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杜棍儿抬起头,影影绰绰看到面前站着许多人影,想必刚刚是撞到了他们之中的某一位。但此时此地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除非……
杜棍儿吓得他连疼都顾不上叫,便翻身跪在地上开始磕起头来。
“鬼爷爷饶命!鬼爷爷饶命!”
“你是何人,深更半夜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大呼小叫?”对面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问道。
“小小小的是山里村村民杜棍儿,因为赶路回家误入贵宝地,冲撞了各位大神,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求各位神仙爷爷饶命!小的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和没断奶的孩子啊!!!”杜棍儿一边磕头一边编造谎话求饶。
“少胡扯了二棍子,你爹妈都死了多少年了,你老婆不也早带着你儿子回娘家了!”
一个带着讥讽的声音说道,杜棍儿诧异地抬起了头。
突如其来的乌云此刻又匆匆离去,露出了天上那颗弯弯的月牙。借着月色,杜棍儿这才看出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
“小二甲?”
这个人正是村西胡铁匠的二儿子,在城里给大户人家做佣工的胡小甲。
“棍子叔,你深更半夜跑到这,八成又是出来躲仇人的吧?怎么吓得屁滚尿流的,难道他们追到山上来了?”
胡小甲继续出言讥讽,但却是只嘲不笑,声音中没有半点笑意。
“混账,怎么和你叔说话呢!”杜棍儿用长辈的威严予以搪塞,随后又转移话题道:
“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家老爷带我们路过此地,在山下碰上一伙土匪,不得已便躲到了这山上来了。”
杜棍儿这才明白自己碰上了一伙人。于是他赶忙抓住胡小甲的手说:
“小二甲,带上你棍叔一起好不好?让我今晚跟着你们,天亮我再下山。”
刚才那些经历已经把他吓了个半死,眼下是说什么也不肯独自行动了。
胡小甲虽然看上去十分冷静,不过透过他冰凉的手就知道他也不土匪吓得不轻。他看了看杜棍儿,随后说道:
“我去问问我们老爷。”
胡小甲走进人群中,不久又回来对杜棍儿说:
“我们老爷答应了,随我来。”
五
杜棍儿随着胡小甲来到一个老者面前。老人年纪大约有六十岁,穿着深青色的长袍外套马褂,须发茂密,但有些花白,细长的眼睛射出锐利的目光,让杜棍儿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老爷,人带来了。”胡小甲低着头对老者说道,随后便提醒杜棍儿说:
“这是我们顾老爷。”
杜棍儿立刻弯着腰走上前去,不住地点头说道:
“小的杜棍儿拜见老爷,拜见老爷。”
“不必客气,你我同为落难之人,在这里相遇即是缘分,无需客气,请自便吧。”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杜棍儿连声感谢,随后退到了一旁,找到一棵树背靠着坐了下来。
现在要做的便是等待天明。但此时多说也只有三更时分,距离日出还要很久。出发之前已经睡足了觉,刚才那一番惊吓更是让他无法入眠,百无聊赖的杜棍儿只得靠着大树四下张望。
一行人没有生火或者点灯,应该是担心土匪察觉的缘故。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众人除了顾老爷坐在板凳上以外,其余的十几个人全都分散地站在四周。这些人想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竟如木头般站立良久,一动不动。
周遭一片死寂,杜棍儿感觉跟先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好像没什么区别。
“这位小哥……”他试图同身边最近的一名守卫搭话,“小哥你是何方人士啊?”
“……”对方没有作答。
“连夜奔波很辛苦吧?”
“……”
“这天儿凉了,只穿这点衣服不冷吗?”
“……”
这位爷该不是个哑巴,而且可能还是个聋子,不然也不至于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起身又朝另一名守卫搭话,但同样被无视,最后只得去找胡小甲聊天。
不知道是那伙土匪厉害还是这小子胆子太小,即使凭着月光也能看出他被吓得脸色惨白。他也和其他人一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眼神笔直地看向前方。
“我说小二甲……”杜棍儿迎面走过去刚想和他说话,但始终目视前方的胡小甲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棍叔,要赌两把吗?”
六
“赌?”杜棍儿一时之间有些发懵,没能理解胡小甲的意思。
“棍叔不是喜欢赌钱吗?这荒山野岭寂寥无趣,玩上两把如何?”胡小甲冷冷地说道。
“这……这合适吗?”确认没有领会错误后,赌徒的本能刺激了杜棍儿的神经,让他露出兴奋的表情。
“无妨,老爷本就准许我们闲暇时小赌,如今在这里无事可做,此时不赌尚待何时?”
“这可好啊!”杜棍儿十分高兴,可旋即又沮丧地说道:
“可我这出门匆忙,身上也没带钱……”
“这也无妨,我可借些与你,赢下还我便可。”
“真的,好嘞!”杜棍儿喜出望外。村里几乎每个人都是杜棍儿的债主,他还欠着胡铁匠两块大洋至今未还,却没想到胡小甲居然会主动提出借钱,这可实在是有如天助。
人也有了,钱也有了,要玩什么呢?
“简单。”胡小甲说着,伸出右手打开手掌,露出了手心里的两枚骰子。
“玩最简单的,一人一次比大小,点数最大者赢。”
这是杜棍儿最喜欢的玩法,轮流坐庄可能会有好几个赢家,而这样玩就可以简单粗暴地一次赢下所有的钱。
至于输,会考虑这点的话,他也不会混到今天的地步。赢不过就出千,出千被发现就逃跑,跑不了就挨揍,这便是他的一贯路数。
于是胡小甲叫了两个人过来,四个人开始了赌局。
“开始吧。”胡小甲说着,将两枚骰子丢在了地上。一枚三,一枚一,共四点。
第二个人抓起骰子,机械地丢在了地上。两枚一,共二点。
第三个人以几乎一致的动作丢出骰子,结果是一枚三和一枚二,共五点。
杜棍儿心中暗笑,这种小点数是很好赢的。他抓起骰子将其扣在双手之中,左晃三下右晃三下,随后再向手里吹了口气,然后丢在地下。
一枚四,一枚五,九点。
杜棍儿赢了。他心中窃喜,脸上却没敢显露。毕竟现在不是在赌坊,而是在人家的队伍里,这几位看上去又冷若冰霜,若是不小心惹恼了他们可就不妙了。
“嘿嘿,几位承让、承让了……刚刚开局难免手生,不如这局不算,我们重新来……”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六块铜板便齐刷刷地丢到了他的面前。
“哎哟!谢谢哥几个,谢谢哥几个!”杜棍儿赶紧把钱搂在身下,同时满脸堆笑地说道。
但其余三人没有理会,而是继续抓起骰子继续起来。
今天杜棍儿的手气特别好,不一会竟赢下了两百多个铜板。而随着越赢越多,他也逐渐忘记了收敛,并越发得意起来。在又赢了几局之后,他干脆站起来说道:
“这么玩不过瘾。哥几个,我们多来点,一回一块大洋如何?”
他原本以为几人不会答应,还想用些激将法,可三人却一言不发继续丢起骰子,并在输掉之后一人丢来一枚大洋。
杜棍儿心里乐开了花,心想今天不会是遇上了财神爷,可再赢几局之后却开始输了起来。
眼见白花花的银元不断从手里飞走,杜棍儿急红了眼,随即便打起了歪主意。
赢不过就出千。作为一个老赌棍,杜棍儿时刻准备着耍赖,而耍赖的家伙也一直随身带在身边。
于是轮到他投骰子的时候,他便趁三人不备,将手中的骰子换成了自己怀中灌了铅的两枚。毫无意外地,他以十二点赢得了这场。
“嘿嘿!承让!”趁着三人掏钱的时候,杜棍儿一把将地上的骰子捡起,然后亲手将其递给下一轮准备投的胡小甲手上——过程中自然又将投资换成了正常的。
接着杜棍儿开始大赢特赢起来。按照以往,出千之后的杜棍儿若不是见好就收及时离开,那么十有八九便会被人当场发觉。因为他只懂得出千,却不懂得收敛,比如投骰子,连着十几把全都是十二点,只要不是傻瓜都会知道他是在耍诈。
但今天这三人好像真的是傻瓜,他们只是重复着投骰子,掏钱,然后继续投骰子的动作,整个过程中甚至连头都不抬一下。
见几人没有起疑,杜棍儿愈发得意起来。他开始不断提高赌注,从一块到两块,从两块到五块,最后竟然到了一把的赌注十块大洋。
三人很快便输光了钱,但随后又有三人加入。不一会,在场的十几个人竟然将手里的钱全部输给了杜棍儿。
“哈哈哈哈!”杜棍儿看着地上几百块的大洋简直乐得快要发疯。此刻他不禁感叹自己预感的灵验,因为很早以前他就觉得自己一定可以靠赌钱发家致富,有了这么多钱,他可以到赌坊里将它再翻个几倍,随后买一下一间赌坊,边赌边赚钱。之后就可以再娶个大姑娘,买个大宅子,过起大老爷的日子了。
“哥几个,多谢了啊!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事,就不多讨扰了,告辞!”杜棍儿得意地朝众人拱了拱手,随即脱掉上衣将钱全部放进去然后包好,起身准备离开。
如今顾不上什么鬼不鬼了,要在这些人察觉之前赶紧离开才行,不然自己这重要的本钱就要泡汤了。
“慢!”一个威严的声音叫住了杜棍儿,让他不仅心头一凉。
七
坏了,想必是顾老爷发现了其中的猫腻,过来给手下出头了。
“老……老爷有什么吩咐?”杜棍儿战战兢兢地转回头问道。
“这位兄弟赌术实在了得,没想到我手下的人竟然全部输给了你。若是一两个也就罢了,但全都输掉的话,身为主人的我便不得不替他们出头。我们也来赌一赌如何?”
“啊?”杜棍儿瞪大了眼睛,“老爷您也要玩?”
“正是,我身上没带钱,就用这个和你赌。”
顾老爷掏出一枚戒指放在手心,让杜棍儿眼睛瞪得老大。
那是一枚祖母绿戒指,金灿灿的戒托,幽绿硕大的宝石透着邪魅的光芒,牢牢地抓住了杜棍儿的眼睛。
“这是我两千大洋买下来的,我就用它和你赌一场。若是我赢,你就要将钱财全部还给我的下人,若是你赢,便可连同此物一起带走,如何?”
“老爷……您当真?”杜棍儿咽了口唾沫问道。
“自然,怎么样?”
“好!一言为定!”
“很好!我们三局两胜,只要胜出两次便算作赢,开始吧!”说罢顾老爷俯下身,抓起骰子便丢在了地上。
两枚五,共十点。
哼,赢定了。杜棍儿伸手抓起骰子准备继续耍诈,却突然心里一凉。
那两枚灌铅的骰子是放在自己的衣服里的,之前他拿到骰子后会加装挠痒将手伸到怀里然后调包,但现在衣服已经被他铺在了地上,光着膀子的他根本无从下手。
“怎么了,兄弟,投啊?”顾老爷的声音吓得杜棍儿打了个激灵,他抬起头,发现那双锐利的眼光正在盯着自己。
杜棍儿的手不禁一抖,将两枚骰子掉在了地上。
一枚三,一枚四,七点。
“这第一句,看来是我赢了。我们继续吧。”这时一旁的胡小甲走过来抓起骰子递给顾老爷,他随即又将其丢在了地上。
五点,四点,共九点。
“到你了。”顾老爷说道。
“是……是……”杜棍儿冷汗直冒。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考虑到输的情况,毕竟这是几百块大洋的赌注,自然会患得患失。
现在作弊的骰子不在,一切只能凭运气,若是老天不佑,自己的老爷梦就彻底破灭了。
“兄弟,我在等你。”冰冷的声音再度传来,虽然不带任何感情,杜棍儿却在其中听出了几分不耐烦。
杜棍儿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抓起骰子投了下去。
两枚五点,共十点。
“这次是你赢了,下一次就要分出胜负了。”
顾老爷接过递上来的骰子,第三次投了出去。
五点,六点,共十一点。
“到你了。”
杜棍儿汗如雨下。除了投出双六,否则便输定了。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他捏着那两枚骰子,哆哆嗦嗦半天,却始终不敢扔下。
“兄弟,快一些。”顾老爷再度催促。
杜棍儿没动。
“兄弟,我在等你。”顾老爷声音中已经有了旁人都可以听出的不悦。
但杜棍儿还是在原地哆嗦着不动。
“投啊~。”顾老爷拖长了声音,但杜棍儿还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投啊,投啊,投啊……”突然间,打从相遇便没见出过声音的下人一齐开口,用毫无起伏的机械一般的声音一同说道。
“我的妈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杜棍儿一屁股坐在了自己赢来的那些大洋上。
“投啊,投啊,投啊……”周围的人开始凑了过来,他们低头看着杜棍儿,一双双空洞的眼睛仿佛要要吃掉人的血盆大口一般。
“我投,我投!”杜棍儿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将手中的骰子丢了出去。
两枚骰子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后,停在了顾老爷的脚边。
两枚六,十二点。
终
杜棍儿光着膀子走在下山的路上。如今已经是鸡鸣五鼓,天色已经大亮,他一手提着装满大洋的衣服,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打量着那枚硕大的宝石戒指。
“嘿,发财了!”他兴奋地简直要飞了起来,同时回头得意地看了一眼山的方向说道:“幸好老子够聪明,这是上天赐给我的财啊!”
刚刚杜棍儿是故意摔倒的,他趁着坐到衣服上的机会摸到了那两枚灌铅的骰子,并瞅准时机将它们投了出去。
顾老爷没有产生任何的怀疑,他将戒指给了杜棍儿,并让胡小甲送他走出了树林。
“哎呀大侄子,你棍叔可发财啦,今后不会忘了你的!来,这两块钱算叔给你的见面礼!”临走时,杜棍儿从衣服包里摸出了两块大洋送给胡小甲,但被胡小甲拒绝。
“不用了棍叔,我娘给我送钱了,这钱你自己留着吧。”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那算了!”杜棍儿赶紧将钱塞回了自己的包内。
“棍叔,你赢了这么多钱,刚刚没有出千吧?”
“没有没有啊,这么多的钱你棍叔怎么敢出千?骗人这么多钱可是要坐牢的啊!”
“骗人的钱会坐牢,那骗鬼的钱呢?”
“什么?”杜棍儿诧异地回头看了胡小甲一眼,发现他竟然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格外阴冷,让他感觉脊背发寒。
“没什么,快走吧,侄儿我就不送了。”山下隐约传来了鸡叫的声音,胡小甲停下了脚步说道。
“好,那叔走了啊!”杜棍儿说着便快步朝山下的大路走去。
太阳已经出来了老高,杜棍儿也进入了村中。当他路过胡铁匠家门外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了啼哭之声。
好事的杜棍儿走进去一看,发现院里面搭着一个灵棚,胡铁匠的媳妇正在一边哭一边烧纸。
“春大爷,这是怎么了?”杜棍儿拍了拍一旁的葬礼主持路大春说道。
“哼,是你小子。”路大春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胡家老二在城里淹死了,昨天东家刚把尸首给送来。听说他和那家里的二姨太不清不楚,我看八成是被灭口了,不然哪来那么好心的东家,会亲自送尸首回来?”
“什么?胡家老二?难不成是胡小甲?”
“是啊,不然还有谁啊!”
“啊…………?”杜棍儿想发出疑问的声音,但他的嗓子已经不成调了。
他强壮着胆子看了看灵棚里那具尸体,和他刚刚看到的胡小甲一模一样,包括那惨白的脸色。
此刻他终于察觉到了之前的异状,为什么月色朦胧之下却能把那些人和骰子看得那么清楚,为什么他们个个都面无表情,为什么他们的眼神像死鱼一样空洞……
还有为什么,自己装着满是银元的衣服包会如此的轻。
“难、难道……”他哆哆嗦嗦地解开衣服包,看了看里面。
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银元,只有黑漆漆的纸灰,和一点还没烧彻底的纸钱。
太阳照在身上,杜棍儿却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窖之中。这钱是纸灰,那戒指又是?
他又看了看手上那枚戒指,却发现——那依然是枚闪耀着绿光的大宝石戒指,不过,那戒托上却不知何时生出了几支如同藤条一般的细线,深深刺进了他手指的肉中。
杜棍儿想将它拔下来,却发现哪怕是轻轻一碰,便会立刻有种剧痛从手指一直传到心头。
“大、大春叔……”
“怎么了?……你这是咋了?刚才红光满面的,现在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
“骗……骗人的钱会坐牢,那……那那那……那要是骗了鬼的钱呢?”
“你小子骗钱上瘾啊?我告诉你,鬼的钱不能骗!我爷爷说过,骗了鬼的钱,鬼要是告到阎王那阎王就不会管,让他们自己来找骗钱的人算账,随便他们上那个人的身,纠缠他一辈子!哎你小子怎么了!”
此时的杜棍儿早已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周围人的叫喊在他耳边已经模糊,却有一个声音十分清晰。那不是一个声音,而是一群声音:
“骗子,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