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育日记》No.65：关于权威的一点说明和澄清

前几天就娃的着装问题发了一篇帖子《穿裙子or穿裤子》，里面有这么一段话：

“这么大的孩子，不可能再用家长的权威来替她做选择甚至强制她了，更好的做法就是协商。搞清楚娃的需求是什么，表达我的需求是什么，然后邀请娃来一起想办法看怎么解决。”

有朋友知晓我同时拥有P.E.T.和华德福的专业背景，于是跟我探讨，P.E.T.里不提倡权威，这与华德福的儿童生长发展观里认为孩子需要权威的理念不一致，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这让我想起了有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的一句话：“华德福是什么？就是孩子要杀人，你就帮他磨刀！”

对于足够了解华德福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一个笑话。但同时，它也反映了一部分人们对华德福教育存在误解，即认为华德福只讲自由，不讲规则。

同样的，可能也有一部分人们会认为P.E.T.只讲尊重和接纳，不讲权威。这同样是一个误解。事实上，新版P.E.T.的课程里就专门增加了关于“权威”的讲解。首先就指出“权威”包含4种类型，分别是专家型权威、职位型权威、契约型权威，以及权力型权威。如果使用前三种权威来影响孩子，不仅有效而且具有建设性；如果使用第四种权威来控制孩子，则有相当的风险。而当家长和老师们提及“权威”时，往往就是指第四种“权力型权威”。

P.E.T.的创立者托马斯·戈登博士在《唤醒孩子的自律》一书中写到：“第四种权威源自一方拥有对他人的控制……让他人在不情愿的情况下也去行动。当我们谈及家长或者老师需要或者执行权威时，当我们希望孩子能够‘尊重’大人的权威时，当我们谈到家庭及学校‘权威的败落’时，当我们需要孩子们‘遵从权威’时，或者当我们抱怨今天的孩子们总是会‘反叛权威’时，这些权威均是权力型权威”。而成人使用权力型权威控制孩子的主要手段，就是奖惩。

所以准确地说，P.E.T.反对的是成人运用基于奖惩的权威去控制孩子，也就是借助奖惩，将成人的意志强加于孩子，要求孩子服从。而这里提及的“奖惩”，不仅仅指物质上的手段，还包括精神上的，比如爱的暂停和撤回（代表性的例如：“你再……，妈妈就不喜欢你咯”）。

现在来看看华德福教育里提及的“权威”。华德福认为，在幼儿阶段，成人（包括父母和老师）的权威可以给孩子带来安全感。具体表现为，例如，由母亲来安排孩子的一日节奏，这样孩子就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将要做些什么，会经历什么，TA的内在就是稳定和放松的，不会陷入对未知和动荡的恐惧之中。又比如，当父母和老师为孩子设定了界限和规则，让孩子知道什么不可以做，什么可以做，以及可以做到什么程度，TA的内心就是清晰和笃定的，也就不会出现反复试探“边界”的行为。

进入小学阶段，孩子也需要成人的权威。此时成人充当了保护者和讲解员的角色，好像站在了孩子和外部世界之间，既缓解了外部世界的严酷，又增添了外部世界的美好。其实，孩子是天生对成人的权威怀有崇敬的，一方面，他们知道自己需要成人智慧的引领；另一方面，这种崇敬也激发了他们自己对长大成人的渴望。

如果对照一下，不难发现，华德福教育里的“权威”是4种权威类型的混合（尤其是在婴幼儿的阶段，会适当使用一些权力型权威），但绝没有借助权威控制孩子的意图。所以如果说P.E.T.关于权威的理念完全与华德福教育相冲突，肯定与事实不符，毕竟这里需要区分孩子的年龄和具体的情境等因素。

我也思考了一下为何会有朋友产生这样的误解，或许与我在《养育日记》中对尊重和接纳提及甚多，而鲜少提及权威（更不要说辨析权威的类型）有关。而我的初衷，并不是全盘否定权威，而是相对尊重，父母更习惯于使用（权力型）权威，如同相对自由，父母更强调设定规则，所以我才会去特别强调那些还缺失、匮乏，或者还没有引起重视的东西。就拿我自己来说，之前是设定规则太多，所以现在尝试给予孩子更多自由；之前使用权威太多，所以现在就特别提醒自己要给予孩子尊重。

在同朋友交流以后，她最后说道，理念在刚开始传递和刚开始学习的阶段可能会让一些人感觉侧重了一方，但事实不是。而且，我们要在生活中去找到这个平衡。

是的，如同规则和自由相辅相成，权威和尊重也应是一体两面的。虽然在现实生活中是可能发生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情况，但我更愿意将这视为在学习和内化的过程中可能经历的一个阶段。随着父母们通过学习和自我修炼变得日益成熟和理性，就一定会意识到，我们需要去寻求平衡。而当父母们带着觉察去寻求这种平衡的时候，就已经实现了养育方式上的巨大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