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向左,杭州往右
一池武林水
半座杭州城
细雨空蒙后
天堂过路人
我的老家是位于江西东面的一座小城,高铁不到两小时就能到杭州——这座除了省城南昌以外,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大城市。在杭州,我的亲戚朋友同学,比省城南昌要多得多。感情亲疏上,尽管在南昌上了四年大学,但杭州却一直是一个我向往的地方。所以,一毕业,什么都没想就直奔到了杭州,在乘车去往杭州的路上,火车驶过钱塘江大桥的时候,就在心里面默念着,我要留在这个城市,发光,发热。
恰逢赶上世博会,加上自己学的旅游专业,于是在杭州这座旅游名城里,开始了以旅游为业的谋生之事。一个外地人,向另一群初次来到杭州的朋友们介绍这座美丽的城市,所以,一开始便是以杭城主人翁的心态来跟这座城市相处。一座城市,当你对他投入感情的时候,你也会很快的爱上他,融入他,最终你会成为这座城市的一部分,而这座城市也会融进到你的身体里。就这样,杭城与我,交融与渗透,悲欣与纠缠,一起走过了七年。
在全国所有的城市里面,杭州都有骄傲的资本,即便在一线城市的北上广深面前,他也丝毫不逊色,不胆怯。精致和谐、大气开放、东方休闲之都、丝绸茶叶之府,这是杭城对外宣传的标语,非常契合这座城市的定位,不夸大也不突兀。光是一个西湖,杭州就能坐稳全国十大旅游城市的交椅,加上京杭大运河、钱塘江、西溪湿地以及西湖群山里大小的人文地理景观,杭城的美,是不需要多用言语去颂扬的。但这并不是杭州的全部,如果杭城只有这些家底,在同一线城市比拼之时,估计还是要稍显底气不足。全国第一个免费向公众开放的5A及景区,全球最大的公共自行车网络,斑马线上主动礼让行人的司机,向所有人开放的最美图书馆,以及最多跑一次的高效率行政;这些都为杭城美誉度的提升添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向人们展示了一个美丽之外的“柔软”的杭州。阿里巴巴的崛起,电子商务之都,互联网与电子信息第三城,浙大系海归系浙商系阿里系之创业新四军冒起,这些让杭州经济发展 及产业升级驶向新航道有了坚实的基础,给这个城市带来了更多的活力和更广的赛道,城市的影响力已不是当年尼克松访华时“美丽的西湖,破烂的杭州”那般底气不足,G20的顺利召开,亚运会的预期,让这座以旅游著称的城市开始展翅飞翔,攀上国际舞台展示自己的羽毛和雄心,向着那个天堂城市奔腾而去。
生活于厮,很为这个城市得到巨大的发展而开心,你参与了这个城市的建设,你看着她一天天的变化,发展,生机勃勃,心里也是欣喜的。你在心里面为自己选择留在这个城市打拼而感到骄傲。但是最近的这一年,这座城市的功利心之急切,也让奋斗在这城市里的普通人心酸。内心的天平已慢慢开始有了波动,这座以温情闻名的城市,背后,也掩藏着许许多多的不堪。打开任意一个媒体,基本上都是赞歌横行,即便是背后强硬的驱赶,也被包装成不为发展做拦路虎的宣传,回到了七八十年代熟悉的宣传套路上,一切为了发展,一切为了将来,个体卑微的利益诉求变得无关紧要,甚至不合时宜,一切都被淹没在大步向前的滚滚洪流之中。
十年楼市大阳线,摧毁一切价值观。过去的一年多的时间里,杭城的房价翻了将近两番,这是对过去五年杭州房价的报复性反弹,之所以说反弹,是因为在最早的07 09年,杭州的房价曾经仅次于北上,广深都要甘居其后,但在这之后,杭城楼市开始消化不良,五年的时间里,房价不涨反跌,长达五年的阴跌,让各路投资客和地产商铩羽而归。直到G20的前夜,亚运会选址的确立,杭州终于走出阴霾,开始奋力敢追。同房价一样,过去的五年也是杭州经济痛苦转型的五年,被遗忘的五年。低迷的经济增长力,产业的调准,高新产业的培育期,让杭州久久的站在镁光灯之外,T台的边缘,暗淡无光。直到2015年,杭州终于爆发,经济增长率达到10.8%,首次跻身万亿俱乐部,信息产业的崛起,电子商务之都的加持,让杭州看到了超车的曙光。一旦给自己划了一个蓝图,所有人都会破不及待的要去实现它,放在杭城主政者们身上,也是一样的心态。就像是被弹压已久的房价,杭州轰轰烈烈的城建运动也在这种功利的心态中急进的开始了。
2017年,杭城要集中整治178个城中村,涉及到城中村的常住人口有将近10万人,如果算上流动人口的话,几乎要涉及到30万人生活。这些城中村是来杭州务工的外来人员们主要的集中地,有在附近上班的,也有在村里做小买卖的,他们在这里生产生活,有的甚至待上了上十年的时间。我的家乡有好多亲戚朋友来到杭城的第一站就是这些地方。但是现在,一纸文书,全部拆除,租住的,一个月内限期搬走,做小买卖的,区区100元每平米的补偿标准,规定期限内不搬走,补贴也没有。周边的小区房租也趁势疯狂涨价,一夜间,这些外来务工的人们在杭城四处奔走,以求找到新的住房,新的店面,继续在杭州生活下去。而另外一些,在权衡之后,纷纷选择换过一个地方,开始去别处讨生活。G20前夕,一个月,市容市貌大整治,首当其冲是城中村里的小店,所有的餐饮全部停业,外地务工人员尽力遣返,门头门饰开始和谐统一。为赶工修路修地铁,工地通宵作业,周边居民苦不堪言。不一而足。这里不是要去反对政府的建设,而是客观的记录下我所感受到的执行。向来以温情,人性化著称的杭州,现在为了弥补过去慢下的节奏,也开始这般急功近利了。没有缓冲的时间,也没有多少对话的空间,那些默默在为这个城市贡献的底层百姓,在这个城市不再需要他们的时候,一张纸,就可以让他们离开这个城市。也许你会说,这些情况每一个城市都会遇到,在发展过程中显得矫情,但是,作为一个个体,我还是想表达自己的情绪,每一个个体背后,都是鲜活的人,在这个城市辛苦生活的人群,当初他们选着这个地方落脚,其中也可能看到的一点是,这个城市的温情。
这七年里,见证着杭州第一条地铁的开通,京杭大运河的申遗成功,创业大街的开放,G20的成功召开;也见证着70码事件的发酵,湘湖地铁塌陷,城中村的消失,保姆放火事件。一座城市,你要在这里真正高歌猛进和一败涂地过,要在这里和什么人的命运紧紧纠缠过,要一进入这种城市就被这里巨大的回忆和期望充满,要经过这里四季的和煦温柔暴烈残酷,才有资格说,自己属于这个城市。
我不敢回头望,
城市的灯光;
我坐上了返程车,
告别了温柔乡;
嘿嘿嘿,
这里是天堂。
天堂向左,杭州往右你曾在这里,不顾一切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