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短篇小说散文

我们不是亲人,是仇人

2018-05-07  本文已影响166人  未果AKL

    饭后呆坐,百无聊赖之际拿出一本书,没读一会儿又放下了,这五月的杨絮实在太过扰人心智,既然无事,不如听个故事吧,你可喝我的清酒,也可带你辛辣的美酒,如果累了便席地而卧,我继续在梦中,给你讲故事。

    我不知道这个女孩的真名,只听她的爸妈说她性格野狂,乡里乡亲说她像个野生野长的男孩,那我便都叫她野妮吧。

    野妮出生在一个贫穷的乡村,所住之地三面环河。听她父母说她出生时,母亲大出血,于鬼门关走了好几遭,终究是死里逃生看到了刚降生的野妮。野妮的童年记忆像一段段卡带的电影,一会儿能记起五岁时的那个永远沉默于水里的玩伴,一会儿又讲述十一岁时的听见鬼叫的恐怖经历,我有时听不耐烦了,便毫不客气的打断说她胡扯,她只是幽幽的拿那双狭长的眼睛看着我说:你不是我。

    野妮的爸妈说野妮断奶断到四岁,从未见过哪个农的娃子那么难缠,乃至五岁时还不得不把她带在身边,因为农村的孩子几乎两三岁时就要完全脱离父母与爷爷奶奶生活。野妮忘记了8岁前许多事,唯独记得五岁弟弟降临的那一天。野妮说,弟弟出生是在凌晨,那一天睡梦中的她被脚臭味熏醒,因为找不到爸妈而哇哇大哭,舅妈安慰她说妈妈在医院照顾弟弟,她仍旧继续哭。之后爸妈从医院回来,怀中抱着一个胖胖的娃娃,她问弟弟妹妹,爸爸开心的说:你以后多了个弟弟!她却突然大闹:我说要妹妹,你们偏偏生个弟弟,我说我要妹妹啊!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让爸妈笑了好久,乃至现在她21岁了,爸妈还是会拿这件事来羞她。但闹归闹,有了弟弟的她倒像那么个小大人了,照顾弟弟,袒护弟弟……

    后来,野妮爸妈出去打工,把野妮跟弟弟交给了爷爷奶奶,临走时一再嘱托:野妮,你是姐姐,要照顾好弟弟啊。她泪眼婆娑的点着头。野妮跟我说她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弟弟在学校受到欺凌,一个比弟弟大4岁的男孩天天问弟弟索要钱财,弟弟回家不敢说,直到一天,野妮的同学跟野妮说有人在欺负她弟弟。说到这时,野妮止不住嘴角的笑,说了句:真佩服那时的自己,像黑社会的一样,气势汹汹就飞奔过去了。野妮找到欺负弟弟的男孩,捡起视野之内的一切东西往那男生身上砸,男孩在前面跑着骂着:泼妇!泼妇!//是泼妇!回去后她又把弟弟说教一顿,弟弟只嘻嘻的跟在她屁股后面乱转。那天,男孩的家长找到家门口,质问爷爷奶奶怎么带的孩子,乱打人。野妮一脚踹倒凳子,指着来家的人说:你家小丫崽敲我弟弟钱,不给还打我弟弟,你怎么带的伢子,信不信我能打死他!奶奶吼了她一句,她便转身拉着弟弟下河游泳去了。耳边总响起来人的话:这小妮子真是太野了!

      野妮跟我说,人类是个奇怪的生物,自己的东西怎么蹂躏都可以,但决不允许别人碰一下。我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因为我就是这样。五一她高中放假回来,我与她并肩坐在河边,黑夜中,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远方传来若隐若无的狗吠声,我们不说话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她的眸子一闪一闪的盯着远方那光亮,呆呆的看着。我叹了口气,对她说:野妮,你变了。我看不清她的神态,但我听见她笑了,凄凉的笑声伴着这夜色让我竟有了些许惊慌。紧接着她开了口:我想点一支烟。我的心一沉,粗鲁的抓住她的手腕,瞪着她说:你竟然学会了吸烟!堕落!堕落!她也不反抗只是不住地摇头:你放心,我是姐姐怎么会不带个好榜样呢。我突然发现,她,好像从未哭过。

    那一夜,她哪也没去,我陪她在河边坐了一夜,她说夜色下的故事是最凄美的。她说她真的变了,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副嘴脸,从11岁,弟弟被父母带走的那一年,她就变了。

    弟弟六岁那样,按照农村习俗"剃辫子"剪掉了娘胎里带着的毛发,那原该是值得幸福的一年,可是事与愿违,爸妈从年前打架打到年后,她就搂着弟弟在旁边瑟瑟发抖。再后来,爷爷奶奶说他们已经过于年迈,没精力再照顾那么多孩子,让爸妈在野妮跟弟弟之间选一个带走,野妮总说父母当时毫不犹豫的选了弟弟,我想这大概是她的气话。可是父母真的在那年把弟弟带走了。那一天,野妮看着车中的父母和弟弟渐渐远去,第一次没有因为离别而痛哭流涕。但后来野妮的爸妈说他们走的那一天,从不落泪的父亲红了眼眶,四个人,离别时,除了野妮,都哭了。

    弟弟离开自己后,野妮倒也自在不少,跟村里的孩子捣蚂蜂窝,下河抓鱼,爬树荡秋千,那时候总有人打趣野妮:丫头,你家都有谁啊?野妮也不看那人,低着头硬气的说:俺家有俺爷俺奶,不吃你的不喝你的问那么多!有时候野妮跟人家打架,被打小孩的亲人便在野妮家河对岸大声的骂着:谁家的野孩子,生下来也不管管,难怪只带走男孩,不带走女孩,果然这丫头片子是不能要的,生来克人。骂人者不说骂的是野妮,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碰到不讲理的家长,野妮拿着石头便扔过去,大声回着:你家孩子才是野孩子!克死你全家!

    自弟弟被带走,野妮的父母每年暑假都会把野妮带到身边,弟弟见到她总是开心的,甚至会提前一个月给野妮留她喜欢吃的巧克力,那时候,一切放佛还都是完美的,野妮还是爱护弟弟,去哪都带着他,保护着他,弟弟也依赖着野妮,在野妮踏上返程的火车时,会不住的流泪。

    但是啊,故事总不会如你所想,生活若总是一帆风顺,世界怎么会有那么多悲剧发生。那一天,野妮在家翻箱倒柜时看到一张相片,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全家福。她突然就笑了,全家福里没有野妮。野妮跟我说这话时,表面上风轻云淡,但我看到她眼中的凄凉和青筋暴露的双手。野妮说她看到那个照片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笑,她想摔碎相框,撕碎照片,全部吞进肚子里,但她没有,她只是又放回箱底,跑到灶房问奶奶:俺奶,丫头我是不是真的是灾星,是不是特不招人喜欢,是不是因为我俺妈大出血,因为我,我的小伙伴才落入水中,再也没有爬上来。奶奶在忙,怒回了句:瞎说,谁再嚼舌头,把她舌头割下来。

    只是从那以后,她便再也不接父母的电话,奶奶爷爷苦劝才让她拿起话筒,但永远是以她的怒吼和母亲的哭泣结束。也是从那,她开始十足的讨厌离开她的周围的人,尤其是弟弟。因为弟弟总跟她炫耀爸妈给他买了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却不让弟弟跟野妮说。嫉妒与愤懑与日俱增,她开始做一些过激的事证明自己的存在感,初中跟人打群架,跟不同的男性交往,泡网吧,夜不归宿,当然原本有希望考重点高中的她也只是上了普通高中。爸妈从不短缺她的金钱,宿舍里她花钱也是最慷慨,野妮说爸妈感觉亏欠她,便用物质弥补感情上的缺陷。她便理所应当的挥霍。

    每年暑假去父母那已成为固定,野妮说她不想被人说白眼狼,道德绑架曾让她想到过死。暑假并不愉快,每天都是争吵声打斗声,野妮跟弟弟打的天昏地暗,仿佛面前的人是曾经欠自己一条命的人。周而复始,打,骂,母亲的哭,父亲的无奈。野妮说她第一次被说白眼狼就是弟弟指着她说的,弟弟说这话时眼神中尽是阴戾,那一天,她说她一直绷紧的弦断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野妮说她与弟弟越来越难沟通,甚至不用开口就能吵起来,那种冷暴力,折磨的人身心俱疲。她努力像父母证明自己不差于弟弟,她看不惯父母娇惯弟弟,他更看不惯弟弟身上带来的颐指气使的感觉,她一遍遍抨击弟弟,一遍遍讲述父母的过失,带来的只是弟弟深深地厌恶和父母委婉的指责:你作为姐姐,怎么不能让着点弟弟,你得给弟弟带好榜样啊。他错了你首先要想想是不是你错了。你是姐姐你知道吗!

    野妮说她太高估自己,弟弟曾在马路上大声骂她贱,她当时眼眶一下就红了 后来又说她自私,骂她:妈的神经病,你怎么那么做作,她气,她争吵,她去打,可野妮发现弟弟早已比她高出一个头,她感觉自己活的像个小丑。野妮说她越来越怀念之前的日子,怀念弟弟跟在她后面姐姐,姐姐叫着扰她心烦的时光,可现在,她也记不清弟弟多久没叫过她姐姐了,每次相见,不对,应该说弟弟总闭门减少与她的相见,父母让弟弟喊野妮吃饭时弟弟总是冷冰冰的一句:哎!时光在成长,亲情在破碎。

    随着时光的流逝,每个人都会慢慢成长,这其中的种种也许都会选择性的遗忘,我们尽力去拼凑那些破碎的幸福,希望一切都回归原样,回到最初美好的样子。但河水不会倒流,破镜不会重圆,天永远是天,地永远是地。

    昨晚,野妮给我打电话,说她清明回家了,我问她:还好吗?她呼出一口气说:我尽力了。我明白,她又失败了。野妮从上大学后跟弟弟就没有了情感交集,弟弟放佛对她不只是讨厌更多的是厌恶与憎恨。野妮说看到周围朋友其乐融融,便发现越长大越感觉最可贵的就是情意。于是她尝试去缓解这冰冻已久的亲情,但每次总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我心疼野妮,也心疼她的家人,因为我见过她父母的哀伤和两鬓的白发。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只是沉默,一直沉默着……慢慢的我听到了电话那边有风狂吹的声音,我捂住嘴挂了电话,任眼泪肆意流下。跑吧,野妮,你也不哭你也不闹,你只能不住的跑,跑,跑到天荒地老!

    野妮啊,我希望你一切都好,我给你怀抱,无关友情无关爱情。你在成长,弟弟也在成长,年龄的隔阂,教育的缺陷,爱的缺失,你与弟弟在他六岁那年就已两岸相隔。但我想,总有一天,你会等来一个怀抱,一个来自于弟弟的怀抱。

我们不是亲人,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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