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黎榟卫》连载之二十

                黎  榟  卫

                  吴 语  著

              上集 华蓥山往事

                    第二十章

              红军夜送救命粮

              白日照我路明朗

      天无绝人之路，正当一大家子为无粮断炊而焦头烂额时，我姑妈回来了，她对我奶奶说：“婶子，我借一石谷子给你家度荒灾吧。”

      于是，我爹就兴冲冲地跟姑妈去她家仓里装谷子。打开仓库时，我姑妈傻眼了，满仓的谷子不翼而飞，仓底儿不剩一箩筐黄谷。

        二奶奶咕噜着说：“你还好意思问粮食去了哪儿？是你男人回来说，因为天旱，灾民四处抢粮，就把一仓谷子借出去了。”

        姑妈看看我爹，就一个劲摇头叹息，重重地跺脚。好半天才把我爹叫到无人处，看看左右无人，悄悄说：“大兄弟，这世道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听说红军要来了，他们要打土豪，给老百姓开仓放粮。到时，若分得粮食，要藏匿好。”并再三叮嘱：“我只告诉你一人，你不要说是我说的，到时你多担些粮食回来，一定要告诉乡亲们藏匿妥当哦！”

        我爹点点头：“放心吧，嫂子，死也要为你们保密！”

        姑妈把家里所剩无几的白米，给了我们一兜儿，并说不用还了。

        我爹心中有数，他趁着夜色，跟我爷爷在后山岩壁上挖洞，白天用树枝杂草伪装。

        我爹总是感慨，他说我姑妈是好人，接济过不少穷人不说，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曾经被官府多次缉拿追铺，多次进监狱，多次化险为夷，以她超凡的智慧和勇气跟官府周旋，她怕连累乡邻，并不亲近任何人，而是暗中相助。

        落日余晖把渠江染红，山的剪影在朦胧中沉睡，一轮浑圆的清月斜挂东方，如水月光洒泼旷野，归巢的鸟雀也在月光里沉睡，唯有狗们狂吠不止。

        先听到黎梓卫街上响起几声枪响，不久，夏道涵家枪声大作。有人在蛮子洞顶端边敲锣击鼓边吆喝：“各乡亲父老，红军来打土豪啦！大家赶紧到夏道涵家分粮食去。”

        周边的枪炮声和黎梓卫街上的枪炮声，如炒豆般塞满我耳畔，有人轻轻敲我家窗户，我爹和爷爷开门，见哑巴老何扛了麻布口袋和扁担，嘴里呜哩哇啦叫唤着什么，手也在不停地比划着什么。我爹明白了，就扛了箩筐要去夏道涵家。

        我爷爷一把抓住我爹：“你不能去。”

        爹明白着，爷爷是夏老爷的麻杆朋友，不能乘人之危。但家里断炊得饿死人的，正当爹左右为难时，哑巴老何跟一个乡亲各担着粮食回来了，直接放在我家里，然后哇啦哇啦几声。

        还是那同路的乡亲开口了：“这粮食不是夏老爷家的，是红军分给断炊的人家救命粮？”

        说罢，那乡亲就离开了。

        爷爷满眼水雾，目送哑巴他们消失在月色里。突然跪下：“红军才是救命菩萨啊！”

        我不知道枪响是怎么回事，就问娘，娘吓唬我说：“白娃，枪响就得死人，白娃你赶快睡觉觉。”听说要死人，我没见过死人的模样，就好奇问我娘：“娘啊，死人是啥样子？”

我娘说，死人就像睡着了一样，但不会说话不会吃饭，过些日子，身子就腐烂成白骨了。我说我要去看看被打死的人是不是像睡着了。我说走就走，不顾我娘阻止，铆着劲翻身起床，感觉那大木床又宽又高，好奇心驱使我大胆跳下地，赤着脚丫子，推开薄薄的门板，就向枪响的方向跑去。

      我娘一路追来，她是典型的满清末年农家女，裹了小脚，走路如跳舞，两个肩膀左右摇晃，我真怕她摔倒。就回头冲她傻笑，母亲一巴掌打在我屁股上，疼得我火辣火烧。

        我娘骂道：“人小鬼大，快回去睡觉！”          母亲抱我回家，边走边吻我，不断地轻拍我身子，还哼一曲童谣哄我睡觉：“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刀送姐姐，姐姐的花儿白如雪，看花看到黑，姐姐留我歇，我不歇，我要在河沟里歇，河里有螃蟹，螃蟹把我耳朵夹个缺，我到山上去扯药，羊儿把我顶一角……”

        枪声逐渐落寂，我在母亲的小曲儿里入梦。

（未完，明天精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