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爷爷的手，再当一次追风少年
印象里，故乡的云，很亮，天空也一直阳光明媚。
可四岁那年。 我差点死了。 顽皮奔跑，滑倒在雨后的的硬水泥地上，醒来时已是四天以后，浑身发紫。 在医疗条件落后的乡下。 爷爷说，差点无法交代。
八岁那年，我从路边滚落大桥，有个60度左右斜坡，铺满杂草，上面还有荆棘。 在生命已有一半落入奔腾江水的那一刻，我抓住最后一根枯枝，强撑着，等待着。
爷爷来救我，上来那一刻，我哇的哭了，他却笑了。
生活在海边，20多年来，我是同学当中唯一一个不会游泳的。
约十岁那会，半夜时分，我总会躲到床下无端哭喊，抓也抓不出来。 初中以后，病痛，一直陪伴着我。 能活到现在真是小概率事件啊，感谢上天恩赐。
我的经历就像是一部苦难史，没有宁日，不忍回看。
但爷爷的存在，活生生在我不堪的生命中雕出了最艳丽的花。 从羸弱的生命起，爷爷在不慌不忙中，把我一手烂牌打成了如今平凡的模样，成为他的主角。 那段时光，成了我——一个留守儿童 ， 最爱提及的过往。
难得父母的陪伴，但我却成了宇宙的中心，成了备受艳羡的对象，成了那个时时有“伞”的孩子。
只因为爷爷的爱，我成了天地之间最幸运的宠儿。
我想，你也有这样一个爷爷吧。
01
40年代，南方小镇，不断发生着一件扼杀梦想的轮回。 几个年轻小伙，拿着木制的书包，确切地说，叫做“抽屉”吧。 凌晨，天黑，什么都看不到。 打着马灯，步行5公里上山抢拾柴火，来晚了，还要再翻几座山。 接着背上柴火，再步行10公里，赶往学堂。 除去掏空家底一次性上交的一袋米，这样，才够学校勉强收留。 接下来，是一辈子中最幸福的上学时光。 “抽屉”里装的，是载着“希望”的几本书，还有：没有盐的咸菜。 幸运的时候，有昨夜留下的番薯蒂。 不幸的是，没到毕业，许多人就再没有资格拎起那个“抽屉”了。 爷爷就是其中的一个，读书成了生命中不可企及的奢侈。
后来……有了我们。 “呜呜”的电瓶车驶来，接着，大门往两边一拉，之后是塑料袋的声音。 我们知道是爷爷从集市回来了，便迅速结束疯闹，进入“战斗”状态，在书桌前假装看书。 直到一分钟后，爷爷说：“来，好吃的回来了”。 四个小孩：我，堂弟，姐，堂妹，竞赛般地冲到厨房，拿起时兴水果，大快朵颐。 此外，为了奖励“爱”读书，还有额外的冰淇淋。 甚至，那时堪称奢侈品的2.5元一瓶的八宝粥、可口可乐，也成为我们奖品中的“常客”。 为“读书”的行为大加奖励。
这个老人，没有一次，让我们怀疑过。
02
70年代，一场喜剧差点转折成惨剧，将我家打入万劫不复。 一个深冬的雨天，细雨跟针刺一样打得人生疼，家家户户几乎足不出门。 可天快黑了，外出的爷爷还没回来，这很不平常。 当年，出奇的冷，衣衫单薄，冻死的人不少，一家人心慌。 因为，没有男人的一家，支离破碎是无法抗拒的命运。 六岁大的父亲，被安排在家照看更小的叔叔。 奶奶带着已经懂事的两个姑姑，急匆匆外出寻找，半小时后，拖回了昏迷的爷爷。 原来，那时家里新建房子，买的顶上横梁，已经放在水里一段时间了。 爷爷趁着河水涨高，想把木头取出来。 垮着绳子，就去了。
很难想象，他一个当年做会计挣工分的，消瘦、书生气，却独自取横梁木。
他被绑在肩上的绳子拖进了水里，浑身湿透，挣扎上来后想回家，却倒下了，冻得不省人事，无人知晓。 家里人到处寻找，抬回家里用热水洗，喝姜汤，最后缓了好几天，才救回来了。
“没事，放心”。爷爷醒来后只简单说了一句。
的几年，爷爷骑车被撞断肩胛骨，现在还有可以摸得到缺口。 一次胃穿孔，又直接夺走了它的半个胃。 2013年，我上大三了。 姐也在外地上学，她一个电话，哭着对我说：“可能，爷爷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所幸，手术成功，爷爷的眼睛恢复了，不过，白内障最终还是让他的一只眼睛视力大降。 我回家了，他挡住一只眼睛，咧嘴笑说：“还行，不影响。” 2015年，一次突如其来的疼痛，将爷爷送进了重症室，他被割掉了胆囊。 如今，躯体“零件”已经不全的爷爷，经常在广场与人聊天，还乐呵呵去买菜。
“人终究会死，死后就是泥，不要说什么鬼神。在活着的时候，开心过好！”
乐观，不屈，豁达，贯穿爷爷80多年来的生命。
这个老人，没有一次，向命运低过头。
03
有一次，我气炸了。 养的两条“七星鱼”，我的宝贝，竟被弟弟玩死了一条！ 看到飘着的死鱼，我的呼吸立马急促起来，起来一个瞪眼，奥特曼附体。 今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我的弟弟。 一脚飞踹，他倒到了墙边，痛得堵住气了似的，脸涨红，动弹不得，接着，脸像揉过的废纸，恸哭起来。 堂弟，比我小五岁，那时才刚上学，就这样，惨遭毒手。 但是……好戏在后头。 鱼缸砰的一声被爷爷摔了！ 那种鲜嫩的绿竹鞭！ 高高扬起，隔着裤子，“啾”的一声下来，腿肚子上，折掉一截，更粗了！
看着爷爷冷冷的表情，我的愤怒瞬间幻化，恐惧吞噬了我！
又一鞭，我撒腿就跑。 他穷追猛打，满村子都是我的哀嚎，没有停下。 是夜，腿肚子上的血条凸起，血痕错乱，两瓶红花油都涂不够。 我瘫在床上，是爷爷帮我涂的。 至今，腿肚子上还隐隐有痕。 这件事在我心中留下终身的烙印。
兄弟友爱，作为哥哥，更应表率，这是他的底线。
另外。
小孩的天性：占有、贪吃。 爷爷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让我们跟自己斗争过。 邻居家条件不是太好，爷爷买回水果，那些小孩蜂拥过来，每次都给他们分掉一部分。 我很不爽。 一次，爷爷买回两袋杨梅。 刚上市，吃了会上瘾！ 我们四个围在一块，“咯嘣咯嘣”，一个又一个，别提多满足。 旁边的小孩过来凑热闹。 “这是什么呀（套路）”用手指了指。 爷爷慈祥一笑，当即就给了他们一袋。 弟弟很生气，说：“我不想给他们！” 爷爷愣了一下，没说话。 转身就骑着电动车去集市，带回四袋杨梅。 那天，我们没挨骂，也没挨打。 此后，我们却养成了给予和分享的风格，感受着付出给内心带来的回报。
爷爷，从不允许我们心胸狭隘，装不下半点损失。
这个老人，没有一次，放宽过他的底线。
04
冬日的早晨，上学格外痛苦。 特别是起床的那一刻。 爷爷用他的手艺，让我们忽略了纠结，沉浸在对早餐的期待中。 温度和味道正好的刀削面，贝壳面， 包子配豆浆，牛奶，番薯羹，玉米， 鸡蛋牛奶…… 五花八门。 一些食材，还是爷爷亲手做的，甚至凌晨三四点钟就要起来。
十几年如一日，在我们需要的时候，爷爷从未缺席。
灰雨蒙。 下雨，给生活带来了一些不便。 可我，却总是喜欢这样的下雨天。 脚踩一双三丫凉拖，身穿纯色短袖，蹦跶着步伐，走向烧鸭当铺，饭后还有够好几包辣条的零钱。 那构成了我对雨天的念想。 爷爷怕我们着凉，在下雨的时候常常带我们“下馆子”。 所以，我盼着下雨，巴不得天天下雨。 下那种回不了家的雨，我会很开心。爷爷牵着我们一路笑，一路走，现在想来都是温馨。
我一度是个药罐子。 爷爷的大蒲扇，将近一年，在凌晨两点多为喝中药的我不停扇着。 是啊。
这个老人，没有一次，让他的悉心打过折扣。
05
2018春节假期的一天，我牵着爷爷的手，一起去菜市场。 路上，我深吸了一口气，瞬间，
仿佛时光错乱，好像他带着我去吃当铺。
又仿佛天地混乱，那个高大的是爷爷，不是我。
又或者，混沌了，那一刻，我们分不清楚谁是谁。
在他的手心里，我就像追风的少年，一下子回到了无忧无虑的过去。
福的人都是一样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我相信，幸运的你，也有这样一位爷爷。
随着时光流逝，
他成了心田最柔软的一湾清泉，气节最不屈的一抔净土，智慧最核心的一束起源，更是亲情最动人的一缕华发。
时光终归老去，但那些纯真的美好，却在无垠的空间里里袅袅抽丝，从未远去。
从家离开时，我把爷爷放在桌面上我的小照片，换成了20张一起拍的彩色大照片。
我懂他，他也再懂我不过了。
感谢爷爷，这个老人，一次又一次地演绎着照亮我们人生的精彩故事。
一直以来的故乡，阳光不曾缺席！
作者：桂宝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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