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在多伦多05：学历的背叛
在我坐回我的位置即将开始一天的工作时，老板也要出门办事了，他对苏菲手一挥说：“跟我来”，就把她带到了离正门最近的电脑位置前，把几张账单和入店登记单摆到她面前，道：“你今天要干的活就是对账，回访客人。”
看到老板马上转身要走，苏菲瞪大了眼睛对老板说：“可你还没教我怎么对账啊？”老板听到这句话表情有些不耐烦道：“你一个会计，难道不会对账？”说完他看了看我，暗示着苏菲肯定有问题。他说的疑问句并不需要苏菲回应，只是想把入职培训的责任扔到苏菲本人身上，让她内疚然后自己自学。
苏菲是个职场新人，不懂也不想用沉默顺从来讨巧，继续用话语拦住老板说：“那你也要教我怎么做啊。”老板急需要走，扭头说：“还有客人等着我，你连这都要教的话就不用来了。”走之前最后警告了她一下：“我是雇你来工作的，不是雇你来学习的。”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刚来这个公司的时候，老板以网页开发程序员职务招聘了我，然后来的第一天也是给我说，让我招待客人，空余时间做网站，就离开了。我也一样拦住他，问：“我没看到说工作职务包括了招待客人。”老板说：“你不招待客人，谁干？店里就你一个人。”我现在看到苏菲的行为才意识到当时我的问话有多不成熟，我现在能听懂老板的语言了，这样算成长了还是该算“老油条”了呢？
其实苏菲的疑惑我能理解，小公司和大公司，每个人负责事情的范围是不一样的。在大公司工作时，我只用负责我被分配的工作。在这里工作后，我从打扫卫生，到接待客人，到订货都包了。我想她也许之前实习也是只用管某一部分细节，从不需要直接和客户对接。
面对老板的冷漠态度，苏菲摘下口罩后对着老板离去的出口翻了个白眼。我终于有机会说话了，我不知道她是否看得出我不想在老板面前显得和她太熟悉，我说：“没事，老板没空教你，我来教你。”
苏菲对我态度倒是很缓和，问我说：“老板每天就这样来一下就走吗？”我点点头说：“是啊。其实每天都是我一个人待在店里的。”她问：“那你一个人待着不闷，不闲吗？”我说：“先不聊这个了，我先带你看看店里吧。”我赶紧止住了她的话题，想让她先赶紧进入工作状态。
公司的构局是进门是一个台面和橱柜的展厅，展厅里面除了大量的橱柜和台面，还有我们前台的办公桌，办公桌后面就是一个装饰墙，上面挂着公司logo。打开展厅左边隐藏的门里面是会议室，会议室冲向大路的一侧是个演讲厅，演讲厅有个侧门可以外出。会议室的另一边通向很大的员工区，包含用餐区，儿童乐园，茶水间和卫生间。
我带她刚走进用餐区就闻到一股没散尽的火锅油烟气息，应该是老板娘周末带着朋友在店里吃了饭。公司的用餐区装饰得很气派，除了已经不再流行也不再展出的高档橱柜外，还有两张灰色花岗岩做的八角石桌，和很多随意摆放的凳子——看来老板娘走后连凳子也没折起来。
我尴尬地带苏菲走到茶水间，感觉那种剩饭的味道更重了。水池里也有没清理干净的垃圾，垃圾桶也是半满的。夏天晚上不把厨余垃圾丢出去很容易生虫子，招老鼠，我看到这情景感觉很反胃。我给苏菲虚指了下茶水间里面的门，说：“你先回去处理老板让你做的事吧，走这道门。你要是带饭了可以把饭拿过来放在冰箱里。我得先把这里收拾了。”说完我就准备着手开始把周末老板娘没收拾干净的东西收个尾。
苏菲没有立即离开，见我开始从茶水间桌子下面掏出水盆和抹布，就问我要不要帮忙，我劝她先开始工作吧，今天是工作第一天，老板对她定下第一印象的日子。她离开后，我去另一个柜子底下掏我自己买的滴露消毒剂，发现消毒剂不见了。我猜应该又是老板娘以为是老板买的，就带回家里用了。公司茶水间配置这么全面，包括晾饭盒的垫子，洗洁精，刷碗的刷子各种调料，都是我自己为了生活舒适自己添置的，而老板娘总会把我带来的一些东西拿走，可我从来没单独见面的机会给她说清楚。
我忙完回去时候，发现苏菲在看手机，见我过来，她又很快把手机收起来了。我和苏菲用同一条大的前台桌，她在右手边，离大厅最近，我在左边，我旁边就是会计室。我凑过去看，老板递给苏菲核对的账单上简单列着我们购买的物品和应付金额，看起来就像更详尽的超市小票。她不停地翻动着账单，开口问我：“这有什么可对的？不都写好了该付多少了吗。”我也不知道该作何回答，我也觉得好像公司打印出来的内容都是正确无误的，还有什么我们能再确认的呢？
意识到我没有地方可以帮助她，我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想起网上有个指导出国就业方向的说法叫“男IT女会计”，意思是这是两个铁饭碗职位。但见到我老板对会计的不屑，以及我对会计工作的观察，我在想现在会计还是那样永远重要的位置吗？有的人说不管一个公司多少人离职，会计都是最后离职的，公司破产清算都需要会计在场。而现在人工智能这么发达，我看到老方之前经常干的事就是把纸上的单据打到电脑上，就像打字员所做的一样，那现在他们还有多少空间能保持这样“铁饭碗”不丢呢。
我和苏菲之间不止有沉默，还有店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老板要求我每天早上开店时候就要打开youtube用音响放上面的音乐。老板对音乐没什么要求，也不愿意花时间在上面，就一直循环各种抖音神曲合集，导致主页全是各类抖音神曲推荐。我觉得这样的音乐很干扰人工作，很多次只有我自己在店里时候，我就把音乐关掉了，可当老板回来，他又会打开。我曾经问他为什么要放着音乐，他说：“你不觉得展厅没有音乐会显得阴森森的吗？”又继续向我举例子，几乎我去的餐馆，衣服店都有放音乐。
我想如果我们店作为一个娱乐场，有背景音乐却是无可厚非，但我们店铺同时也是办公场所，很少见有什么公司会大张旗鼓放音乐让大家专心工作的。这混搭的场景嵌着隐隐的幽默——在加拿大的地盘上开一个招牌上中文字比英文字更大的店铺；在一个做现代装修的主题下摆着巨型风水石和神像台；不大的展厅里兼顾了展示和办公的功能；前台桌后坐着的我们花了不可计量的钱出国读书，再在这里挣最低工资。
也没等我们相对无言多久，老板就回来了，问苏菲对账结果如何。苏菲委屈地说：“您还没教我怎么对账呢。”她用上了敬语。我猜测她的转变和刚刚用过手机有关系，也许她问了问其他身边的人如何和这样的老板相处。见她这样的态度，我放下了心。
老板没有管她语气里的示弱，用洪亮的直指弱点的声音说：“就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要你干什么？几秒钟就能搞定！”然后拿起电话，看着账单上的电话拨了过去，连带着对对方的人语气也很冲，用中文说：“我们是xx公司，我们是不是要付450？”对方应该是说了是，老板听到后直接一把把电话甩到机座上，对苏菲说：“That’s it（就这样）！这么简单的事都搞不定！”
电话与底座猛烈撞击的响声，让坐在旁边的苏菲也变得不高兴起来。苏菲语气不善地说：“就这样的事，你告诉我怎么做我不就会了吗？用得着这么大声吼吗？”
老板的嗓门更高：“这要我教你，是不是还要我教你怎么做账啊？”他边从桌子上抽走文件，边往外走，嘴里还重复着早上说过的话：“你要知道我付给你钱，我需要你工作。我不可能付钱请你来我们公司学习。”
在上学时，我就发现一些学院（College）的X光技师，平面设计师等专业实现了订单式培养。企业向学院订购资深所需的人才，学院则根据要求培养符合要求的各类人才。曾经我在疑惑：为什么我要付钱去学企业才需要的内容？现在老板用行动反问我：为什么企业要付工资给学生过来学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