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
在午夜十二点将丢失记忆之前,我需要记下这件事。
我搬回了旧家,这一天我和父母像以往的周末一般,从奶奶家吃完晚饭回到小区。旧家在二楼,没有电梯。走到家门口,发现门把手上粘着一道黄色的符章(佛道里用于神意志活动的工具),并不像是被风吹落而随意黏上。
这不是一件吉祥的事情。
幽暗的橘黄色楼梯灯,我们都没有说话,静止了一些时间,父亲快速撕下符章后,匆匆忙忙找到钥匙,慌里慌张的进了屋。
在微博上稍微活跃的人大概都会知道这样一件事:德国弥撒寻找祭品。
这样的夜晚里,既不是骚动,也不会是沉寂。父亲决定带上这道符章回一趟老家,在老家的堂叔也许能帮忙解释这件事情。
虽然已经到了深夜,老家的大门在路灯下被四处而来的烟雾笼罩得宛如白天一般,仙气四起。客厅静悄悄的,只有堂叔坐在红木椅上抽着大烟。他已经知道了来意。
父亲拿出符章,堂叔把烟叼进嘴里,手接过符章。就在他触碰到符章那一刻,烟雾窜进了客厅,突然且汹涌。我捂着嘴巴并煽开那烟雾,父亲不见了,只见堂叔依旧叼着大烟,端详着那符章。
“我爸呢?怎么回事?哪儿来的烟雾?”
堂叔似乎没有听见,我依旧捂着鼻子,煽着烟雾。“叔?”
堂叔依旧没有听见。我被呛着好一会儿,堂叔拿下他的大烟,却依旧端详着符章,不轻易地说着:“别急,你现在是在梦里”
“那我应该怎么做,我必须强迫我醒来”
“你会醒来的,别急” 堂叔放下符章,坐在了红木椅上。我还是找不到父亲。
烟雾里走来一个人,二十出头,红色的垫肩西装,脸上有卓别林的胡子,复古的军靴,胸前带有夸张花球的白色衬衫。他咧开笑脸往我走来,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等了好久才能让你进来,你能不走吗?”
“我,我认识你吗?你能放我离开吗,我非常不喜欢这个地方。”
“你别走嘛,我求你了” 他用脸蛋蹭了蹭我的肩膀,他的手非常冰凉,没有体温。
我用力推开了他,大声呼救着堂叔和父亲。堂叔起身,往大门方向离开了。我想要跟上,用尽最快的速度还是脱不开客厅的范围,烟雾愈演愈浓,家具也开始消失,尖叫声被埋没。
“你到底是谁,我求你了,你放我走好嘛?我不喜欢,非常不喜欢这里”
红色西装的男人笃立,把跪在地上的我扶起,转头向烟雾深处说着,“爸爸,她已经忘记了,还是,放她走吧”
午夜已过。家门口。白天。楼道依然幽暗。
我,父亲,母亲,朋友两三。
“今天就留在着过夜呗,我妈给你做好吃的”
“等等! 乔,快看!”
我顺着惊恐声,发现家门旁边的墙壁上,赫然画着一个黑色的人形娃娃,相信我,并不可爱。
一瞬间,我从平和状态即刻上升,尖叫,跳起来,不停地踢着地板。我疯狂地冲到楼上,发现每一户家门旁边都画满了黑色的人偶,我从楼上又跑到家门,一路从楼梯间跌跌撞撞,“到底是谁?!!出来! 你出来! 你想要干什么!你出来!” 所有人赶忙过来抱住了我,楼道的灯一盏一盏地灭了,只剩下一缕微弱的光从地面反射上来,是蜡烛。
在我不停地挣脱束绑的时候,我被一双冰凉的臂膀一把抱住,我冷静下来。“没事,没事,都过去了,我在。”他抚着我的头,轻轻拍着背。
是烟雾里的人。
我熟悉这个感觉,我想念他,我止不住地抽啜,我加大了拥抱他的力度。
“你想起来了对吗?我会替你挡住这一切,你会好好的。一会儿,你就按我说的做,不要害怕,我会一直在。”
他松开了双手,在家门旁蹲下,撕下人形娃娃,楼道忽然间都亮了,像是一个洞穴,大风往里面大肆地吹。他一把抓过我的手,双脚被风吹起,倒立在光里,就像巴黎铁塔。我开始看不清,只能在肢体上感觉到他的手沿着手臂,抓过手肘、肩膀,到了脖子。
“很快,马上就好了,亲爱的。”
我越来越看不清,但却被一瞬间的窒息震得清醒,他用双手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像是有一把利刃伸入了我的喉咙,到了胸腔,到了心脏。
像揭开了皮肤,大量体形放大后的草履虫,没有蠕动,就那样慵懒地、无目的地、无神地、怨恨着随着血液流淌出来。
那个人,又穿上了红色的垫肩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