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通心
催眠并不是万能
“你好，这里是梧桐街13号，通心咨询所……”
电话响起的时候，林桐正在打瞌睡。上午刚刚送走了一个来咨询的，他感觉此刻身体快要被掏空。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他不仅每天都要面对一群心理有问题的人，还要防止自己心理会不会出问题。现在，他真想把咨询所的大门一关，开着他的二手奥拓，找一个安静的小树林或者海风腥涩的海边去跑上几圈。
在疲惫的思考中终于快要入眠的他，却被一个电话吵醒。无奈的他，抓起了放在固定电话旁，正在响着响亮铃声的手机，然后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低沉，且略显疲惫的男声，“还记得我吗？我是三天前预约的……”
“额……三天前？”林桐感觉自己大概还在梦中，思绪一片混乱，说了声“稍等”，然后打开抽屉翻找着记事本。突然，他一拍脑袋，记起来，自从助手走了之后，他就用手机备忘录记东西了。阖上抽屉，目光重新回到办公桌上，发现本来放在固定电话旁的手机不见了！
林桐又开始翻找了起来，却没在办公桌上看到。随即，他放下手中的物件，在工作室内没头没脑地闲逛起来。目光四处游离，不自觉地身后起了虚汗。
突然，他看到桌子上的手机，眼前一亮，心道自己怎么这么蠢，过去拿起手机，发现正在通话，脑子瞬间清醒了起来，急忙开了免提，并呼出备忘录。
“你好，还在吗？”
电话那头在沉默，气氛有些尴尬。林桐果断继续说下去，“那个周梧先生对吗？”
“嗯……”那个声音简洁、无力，似乎十分疲惫，林桐眉头一皱，看着备忘录中的描述，这又是个失眠症患者。
林桐捏了捏鼻梁，失眠症是心理诊所的常客，当然林桐更乐意他们直接去精神病院。不过有钱不赚是傻子，他也来者不拒……嗯，在今天之前。此刻他虽然疲惫，想要拒绝，但三天前预约的病人，再叫他过去精神病院，实在不厚道，所以在脑子里过了如此多的台词之后，他还是说了一句，“那你什么时候到？现在正好有空，现在来可以吗？”
“可以……”林桐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呼气的声音，似乎有些如释重负。大概又是一个觉得，来做个心理疏导就可以解决失眠症的患者，估计来了之后会很失望吧！
正打算挂电话，林桐突然听到一声“叮~”的声音，似乎是从电话中传来的，又似乎就在耳边响起。挂断电话，林桐环伺了下工作室，工作室有些空旷除了工作角外，便是一张桌子、两张沙发、一台录像机，以及几处简单的装饰。他想起助手依旧在的时候，尝尝坐在沙发上，玻璃茶几上放着一叠文件，神色专注认真，右手握着一枚硬币，当工作完成时，硬币一弹，“叮~”的一声，在空中旋转三圈后，又回到手中，然后拿着那些文件来到林桐的工作角交给林桐。
林桐经常会说他工作和生活简直就是两个人，像两个人格。而他可以轻易在两个人格中切换，在林桐眼中，是个心理学的天才，更是个怪物。
后来，这个助手离开了，林桐也忘记他是因为什么离开，总之他离开之后，林桐这个工作室似乎缺了点什么，空洞、缺乏生气，林桐的工作也开始变得混乱不堪，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林桐已经没有印象了。
两个小时以后，周梧和林桐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周梧是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带着一丝倦意。他一坐下，就问了一句，听说你这可以催眠？
林桐听到这个词，脸色有些变化，催眠？“不，不行……”
“我听一些朋友说，通心咨询所可以进行催眠……”周梧继续说，“我想尝试下催眠。”
林桐摇了摇头，“催眠我现在做不到，因为我的助手不在……不过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需要催眠治疗？”
周梧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儿，抬头说，“我只是想好好地睡一觉。”
林桐一拍脑袋，原来是把催眠作为入睡的手段！他正了正脸色，严肃地说，“催眠术是一种具有相对风险的治疗手段，我应该告诉你，催眠并不只是单纯的让你进入睡眠状态，而是让你进入潜意识与主意识替换的状态，在催眠状态下，你的潜意识的潮水是高涨的，而潜意识很容易受到暗示的影响，所以若非必要，并不需要采取催眠治疗。”
林桐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催眠术之后，继续问周梧，“现在你可以说一说你的情况吗？”
周梧深吸一口气，“我杀了人……”
林桐脸色一变，又冷静下来问，“你是梦见自己杀人了？”
周梧露出痛苦的神色，“不……”他抱着自己的脑袋，“我真的杀了人！”
林桐看到周梧猛然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
“额……那你这是因为杀了人所以有心理负担，那你应该去警察局自首。”
“我去过了！”周梧的气息有些乱，“他们去过那个现场了！可是尸体不见了！”
林桐突然感觉这件事似乎不太对，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伸进口袋，手心已经浸出了汗水。不过只是吐出一口气，然后严肃地说，“听你这么说，你倒是有点梦游症的症状。你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肯定不是……”周梧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着，“那是个小女孩……我记得她被我钉在地上，那把刀穿过她的心脏，血流的满地都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那，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她……”
“笃……笃……笃……”周梧的话突然停下来，只留下手指敲打桌子的声音。
“咚！”周梧手指最后敲了一下桌子，从桌上离开，身躯往沙发上一躺。
林桐愣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所以你才要催眠？你怀疑是人格分裂？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导致你忘记了？”
周梧点了点头。
林桐意识到，这件事背后还牵扯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是出于好奇心，林桐想去了解，想去揭露。
林桐扭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此刻两根指针重合，指向最高处。
“OK！”林桐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那么现在……我需要对你进行催眠……当然，介意录音吗？”
“请随意。”
“好……现在放松……看着我手中的怀表，把注意力放在上面……”
“嗒……嗒……嗒……叮~”
林桐手一颤，怀表从手中落了下去，落在地上，毯子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抬头看了看咨询室，幽静的咨询室，只有“嘀嗒”的声响，也不知是墙上挂钟发出的声音，还是地上怀表发出的声音。
林桐深吸一口气，俯身拾起怀表，然后来到周梧身边，声音不疾不徐地说，“现在，你整身处时空隧道……你看到前面有一道光，你走过去……你穿过那道光，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房间……”
“什么样的房间？”
“那是个小女孩的房间，里面……有个小女孩在睡觉……有个男人坐在她身边……”
“什么样的男人？”
“我……看不清……”
“那个小女孩，是后来倒在血中的女孩吗？”
“是……”
“你可以靠近它们吗？”
“我……我不能……”
林桐沉默了一会儿，“你可以离开这个房间吗？”
“不……我不能……不！他看到我了！”
林桐眉头一挑，“别担心，那个男人在做什么？”
“他朝我走过来了……他……他要杀我！”
“别担心！他不是想杀你！”
“不！”周梧身躯开始抽搐，额间浸出冷汗，“他想杀我！我要杀了他！不然他会杀了我！”
“冷静！冷静下来！我数到三你就会醒来！”
“三！”
“二！”
“不！不！不要！她……她醒了！”
“一！”在周梧说出最后那句话的同时，林桐的响指打响。周梧抽搐的身躯瞬间平静下来。林桐也抹了抹额头，那也是冷汗涔涔。
他醒了……她醒了？
林桐一个机灵，发现他正站在一个天台，这是个大概有十数层楼高的高楼的天台。他站在天台的边缘，看着天台之下扭曲的景色，冷汗顺着鬓角留下。他一转头，看到一个身着碎花裙子的小女孩，笑着站在他身后，突然伸出手推了林桐一把。林桐脚下一空，背朝下倒了下去，脸上尽是错愕。
林桐惊慌地醒来，发现自己正坐在沙发上，呼吸已经有些急促，抬头一看，周梧正站在窗口抽着烟。林桐脸色低沉地站起来，有些烦躁地走到周梧身边说，“对不起，咨询室禁止抽烟！”
“咳……”周梧深吸一口烟，烟头的火光猛然一亮，香烟又短了几分，他才掐掉这根烟，往窗外一丢，“抱歉，我看你睡着了……”
林桐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盯着周梧的眼睛，“你是谁？”
周梧愣了愣，“什……什么？”
“我为什么会睡着？！你又为什么清醒着？”
周梧盯着林桐，“你为什么会睡着我怎么知道？”周梧语气有些不善，目光越过林桐，落在墙上的钟面上，“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明天再来可以吗？”
林桐总觉得事情不对，可是却不明白哪里不对，一种奇妙的违和感萦绕在心头，他看了眼时钟，两根指针依旧重合着。他拿起手机，打开录音，可是录音中什么声音都没有。疾步走到窗前，却久久不见周梧走出来。
似乎心有所感，猛的转身，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女孩站在她身后，伸手猛地一推。窗户的玻璃破碎，林桐脸色一变，脚下一滑，往窗户外倒下，他的瞳孔中，那个女孩站在窗户旁看着他，不断变小。
“轰！”
林桐猛然睁眼，他正坐在工作角，向来干净的烟灰缸里面躺着一根烟头，烟头燃了三分一，却不知道是谁留下的。抬眼看向时钟，两根指针重合，指向右下角。过了这么久了吗？林桐揉了揉脑袋，总觉得有点混乱。
“叮~”
林桐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抬头，发现周梧站在门口，一枚硬币在空中旋转了两圈，落在他手中。
“你果然没走……”林桐眯着眼睛看着周梧，“你把我手机里的录音都删了？”
“你手机有密码锁，你自己心知肚明。”
林桐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到底是谁？你来这有什么目的？”
“目的？我只是个失眠症患者……”
“不！你不是！”
“叮~”硬币又在空中旋转了两圈，落在周梧手上，“不，我是。”
周梧走到林桐的工作角，“之前我一直困于一场梦。”
“梦中我遇到了一个女孩……”
林桐看着周梧，“女孩？”
“她穿着碎花裙子，坐在粉红色的房间里，脸上带着忧虑与痛苦。”
林桐眼神波动，脸色有些潮红，“不可能！你……”
“我梦到了……她说……”
“不！你别说了！”
“她说……她有抑郁症……”
“砰！”林桐一拍桌子，而周梧手中硬币再次弹起，在空中旋转两圈，“啪”地被周梧盖在手背上。
林桐突然安静了下来，呼吸早已经紊乱的林桐看着周梧的眼睛，看着周梧古井无波却略显疲惫的眼睛。
“她说了什么……”林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是用出了全部的力气。
“她说……本来错不在你……但你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我忘记了什么吗？林桐脚下一软，跌坐在工作椅上。
“周梧？……梧桐？你……”林桐眼神惊讶的看向周梧，却看到周梧伸出手，“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林桐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后记
林桐睁开眼时，太阳依旧高悬。他摇了摇脑袋，似乎还有点眩晕感。
他看到咨询室里有三个人，林桐、周梧和一个十六岁身着碎花长裙的女孩。林桐与女孩面对面坐着，周梧站在旁边，拿着一个小本子，和一把录音笔。
林桐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种感觉十分微妙，就像在看一部自己拍的电影。
女孩是抑郁症患者，而那个时候的林桐是刚出道不久，盛气凌人的心理学天才。他在催眠领域有着不小的成就，却在这个女孩身上差点终止。
女孩走出这个咨询所的第二天，他和周梧就听到了女孩跳楼自杀的消息。而自负的林桐深受打击，他一直认为那是他的失误而导致女孩的堕楼。于是那天晚上，周梧看到林桐站在镜子前，对自己实施了催眠。
“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将会忘记这一切……”
“一……”
“二……”
“三……”
“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