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剧连载小说

远逝的岁月若小说(223)

2019-04-12  本文已影响32人  张春发_66a0

我大哥在家的日子里,我就不肯到外面跑着玩了。

我大哥每天也很忙,他要起早贪黑地参加生户队里各项繁重的劳动。自从他十分不情愿地下学两年多来,先从一个体弱的青年逐渐变得身强力壮,生产队里给他的待遇也从半劳力的每天六七分不知不觉升至全劳力的每天十分了。十分是一个合格社员才能享受的劳动报酬。

我哥工余有一个爱好,无论每日再忙,哪怕是他外出支援外县修建水库的日子里,他劳动了一天到傍晚后,外人都累得贴床板就打呼噜睡觉了,而我的大哥,还要打起精神,兴致勃勃地把自己一天里所干的活计事无巨细地笔录下来,名曰记工,是自已给自己记工,实叫记流水账。就如同某些同学们天天坚持而写的日记一样,从不间断的。给自已认认真真的记工,就成了我大哥每天必不可少的动笔习慣。

不托底的人们,会说他太认真。而与他从小玩到大,不肯使坏心眼待他,又相处特别对脾胃的同村人李豪则说,俺永春叔那是想当生产队记工员哩!

永春是我大哥的大名。李豪在村里辈份儿低,他与我大哥年龄相当,学历相当,都初二肄业,两人几乎走行不离,但他一直叫我大哥为叔。我哥不只+次八次对李浩暗地里劝规说,咱俩一般大儿年龄,又同学又同队社员,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就甭叫叔了!可那李豪不依,人前人后非叫我大哥为叔不可。我大哥本是常受人奚落与出洋相的主要对象。只有李豪声声叫他叔时,我大哥仿佛从内心到表相才最感觉到特有尊严。

李豪是灰龙湾村古寨子里大户人家姓李的后代,他从小生存在老老爷爷伯父叮叮当当的打铁世家,每天耳濡入染,自然从能掂动大铁锤起也就锻炼成了在炉前铁砧上帮助大人打下锤的技能与习惯。农村称那赤肚子露脊梁挥汗如雨的帮工叫做拉下锤。我哥每每找李豪玩,有时也正好会碰见李豪拉下锤正干得热火朝天,我哥也会主动替换他一时半会儿,让李豪坐一边土凳上抹抹汗喘口气歇一会儿。李豪见我哥待他实诚,又有切实的行动,就打心眼里待我哥好,从来不象别人那样,动不动要开我哥的玩笑的。相反,他每见别人无缘无故耍诮或贬低我哥时,他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加以回护我哥。李豪瘦白细马腰条的个头,长着他爹娘特有的双眼,无论白天黑夜总是迷缝着眼,若是遇到开心的事,微笑起来,那脸面上的双眼就再也找不到了,呈献给人们的就是鼻梁上的一根细线儿,连一条小缝儿也难觅得着了…可那李豪有牙有口,能说会道,灵牙利齿,向来与人交涉,从不肯吃亏的。唯与我大哥相处,是贴了心的袒诚,碾子碰捞扇儿是石打石(实打实)的真心真意。人们奇怪,一个憨实,一个精明;一个拙嘴,一个口利;一个黑墩,一个白瘦…两个截然不同之人,怎会走到一起来了而成为默契之交。人们不得不赞叹世间这种神奇的搭配,那就是投缘。

按说李豪生于大户旺族人家,特别是几个叔叔还有一个姑姑都在落凫山市军政企事业重要部门当了大官了,他应该享福的。可那年代,利用职务之便开后门行自身之便的干部老少见,虽他叔姑们逢年过节常回乡省亲,轿车来轿车去,村民老幼沿街都笑脸相迎,满村满寨地轰动。姑叔们时不时也会给李豪的爷爷老老带些好吃的,但也架不住一大家族里晚辈人多口众,既便能分到他李豪手里的果实,也仅能是填填牙缝,尝到为止,根本不能四海着吃个肚圆痛快的。因此,李豪在村中乡里乡亲们面前,尤其当着我大哥的面,从不把自已当成有身儿人看待。这也许就是李豪与我哥投缘的最根本原因。

李豪与我大哥投缘的最具体表现是,两人能同甘共苦。每年青黄不接时,两人饿得肚子咕咕叫,彼此一施眼色,相約跑到灰龙河湾里的滩涂草地上,逮上一串蚂虾,弄把干树叶燎了,你吃头他吃腿,腰身平分;再捉一条竹叶青(蛇的一种),点燃了野斑茅,用长树枝挑了竹叶青在大隆火上哔哩叭啦地烤,有了焦香味时,剥扯了蛇皮,白森森地肉体直冒热气,你半截儿他半截儿,囫囵吞枣吞下腑去,馋也解了肚也饱了,两男孩喇哈喇哈拍屁股撒着欢儿跑回家…寒冷的冬季里,最抱对,最不离不弃,最肯顶一床破被絮到生产队喂牛棚的贮草室拱麦桔窝抱团取嗳的人,还是李豪和我大哥。

…这次,我大哥和李豪从百里外的石漫滩水库回来,不到一天休整时间,就又转身投入到我们灰龙湾村修建拦河大坝的繁重劳动中去了。近几天里,李豪总是趁傍晚来我家一趟,坐都不坐,仅说一半句话就匆忙回家了。我不知我妈问没问过李豪那些关于大哥背馍回家来到底为何的话,或许那是我妈教子一惯防犯于未然的口头禅,也许不值她再深究,也许我妈她早忘了!

今天是星期六。我上学半日制,吃过红薯叶面条,就不考虑去学校的事了。我打算在家找点课外书看,书没找到,却见了大哥前几天包馍带回来的那份报纸,一展,折叠着,好大呀,再一展,原来是两张不同内容的,我心喜!以我的小学四级水平,这国家级大报,也足够我看半天了,也就说明,我半日不寂寞,足不出户,就可知国内外的天下大事啦!

我刚坐下,窗外乌云密布,不一会儿就下起秋雨来,淅淅沥沥地让人心凉。不一会儿,大哥从外雨跑回来,上衣分明已淋得半湿,我忙站起来,说大哥,有啥衣裳可替换么?!

大哥摇摇头,说二弟你坐你只管看书看报吧,展卷有益开眼界可有用啦!…我这不要紧,天还不太冷,用干毛巾揉搓揉搓就沾兑干了,没大劲儿的,也还冻不着!

大哥整治了一会儿,抖擞精神,又翻出一个大本子,在我坐的方桌对面坐了,不声不响地又开始记他的工了。

忽然,一个身披着蓑衣,头顶一个小雨淋子(斗笠)的人闪进屋来,边取下雨具边说,小春叔没上学啊!俺永春叔又忙着写他的工哩!头都不抬,想当生产队记工员也不能那么心急哟!

噢!豪来了!我忙站起让他坐。李豪双手扶捺我肩,死活不肯坐,连说二叔坐二叔坐,不打扰你正常学习的!我说,凳子不多,豪那妳就坐门后小床沿儿上罢!我辈份儿高,虽我年岁小,也只好直呼其名让他坐。我大哥在方桌右侧,坐东面西,知是好伙伴李豪来,也不客套,只招招左手竟不抬头,仍低头写他的流水账。我想他俩要好得一个头似的,哥的怠慢估计得罪不了他的罢。

李豪移身坐在床沿上。室内气氛很是融洽。

谁知,我的母亲却从里间内发了一句话,整个生产队有头有脸儿想当记工员的人何止十来八个…啥时候天上下黑雪会淋(轮)到他(头上啊)?

真是人未见,声先闻。楞是把当门坐着的我们仨给惊慄了一下!

          (待续)

4月12日下午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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