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哲思茶余饭后

山路不平

2019-05-22  本文已影响27人  江南老朴

天刚刚下过一阵雨,半空上依旧残留着几片黑色的乌云。它们低低地压在头上,使人喘不过气来。空气中混含着烂叶子的腐臭味,泥泞的登山道缓缓地向上蜿蜒盘曲,沿途几乎看不见往日喧闹的登山客。大山、马成、端平和小史按照一周前的约定,来野外露营。

走在最前头的大山和马成都是大胖子,皮肤白皙、一身赘肉、中分头,远远看着很像日本漫画里的两个白胖白胖的西瓜太郎;夹在中间的端平像是饥荒年岁里走出来的灾民,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落在最后的是小史,瞪着一副绿豆大小的死鱼眼,没精打采。两胖、一瘦、一萎靡的这四个小伙子是一个公司的同事,也是在一起合租了两年多的舍友。他们有时候会趁着周末一起结伴出行,就像现在这样爬山。

山的海拔并不高,只有四百五十米左右,常爬山的人爬上爬下也就需要两个小时。但是受累于隆起的大肚腩,大山和马成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他们爬山是真正的“爬”山。

爬了没几步,还没到第一个大转弯的时候,大山和马成就已经开始喊累了,这两个胖子憋红着脸一个劲的擦拭着留下来的汗水,他们的胸口像只受惊的青蛙一样急速地膨胀又收缩,给人感觉那一口气快喘不上来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得歇会儿再爬。”

“我也不行了,先歇会儿吧。”

大山和马成这两个胖子也没等端平说什么,就那样咋咋呼呼地嚷叫着,一屁股瘫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用他们那熊掌一般肥嘟嘟的双手不断擦拭着额头上的虚汗。

端平话不多,是个闷葫芦,不轻易吐露自己的观点,脸上也永远是那样一副冷峻的表情,让人揣摩不透。他什么也没说,就那样默默地坐到不远处的石头上,默然地看着远处风景。

“大山,我说你这小子,平时也不好好锻炼锻炼身体,每天下班之后就宅在你那小狗窝里,喝那么多啤酒,你看看你的肚腩大到什么程度了,啊?爬到这里你就爬不上去了都。”

马成指着大山那隆起的大肚腩,像训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一样训起大山。

“马成,你可别说我。你先管好你的大肚腩吧,你体重比我还重呢。我这肚腩好歹是喝啤酒喝出来的,你的肚腩算啥?你隔三差五的带着王娜过来睡觉,难不成她没怀上,你倒先怀上了吗?”

大山的那一张小嘴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马成原本想着调侃一下大山的大肚腩,没成想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我抱着王娜睡,总好过你抱着那一堆啤酒瓶过日子要好吧。你喝掉的那些啤酒,起码能在这地方买个厨房那么大的地方了吧?怪不得你迟迟买不到房子呢。”

“呦?难道你买到房子了?你不喝酒你攒了多少钱啊?我看你这几年买的套套,能省下来估计也够买个卫生间大小的地方了吧?你买到了吗?”

“你胡扯什么?”

马成红着脸跳起来了,那气势要和大山干一架。

“还爬不爬了?”

端平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默默地背起露营的装备,朝着山路迈开了步伐。小史依旧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死鱼相,看似毫无怨言地跟在端平的屁股后头往上爬,不过嘴角却多了一丝淡淡的、难以察觉的微笑,诡异的微笑中透着一抹不屑。

“算了,我不和你计较了。抓紧爬吧,照这样的速度,估计一整天都爬不到山顶了。”

大山一边说着,抗起他的装备——一大箱啤酒,哼哧哼哧地朝着端平的屁股后头走过去。

走在山路上,大山又陷入了他那愤世嫉俗的悲观的情绪里,特别是望见远处山下到处拔地而起的一群群楼房时,他的不满情绪就会更加浓烈。电视里天天都在鼓吹着这是一个美好而和谐的社会,谁都可以通过努力去突破阶层的枷锁,实现人生的辉煌;报纸上也说说梦想会支撑着他们,让他们有足够的勇气去奋斗。但是大山总觉得自己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或者说电视和报纸里的是另一个虚幻的世界。因为大山觉得,支撑他们继续向前的,不是美好的梦想和未来,而是一种压力。这种压力和原始人两天打不着猎物就怕自己饿死是一样的,他每天也都在担心被炒鱿鱼,生怕失去工作之后就失去一切——尽管他一无所有。他们迫于这种无形的压力,起早贪黑,天天熬夜加班,提心吊胆地努力工作着。但是这世界真的很奇怪,无论自己再怎么加班,再怎么努力,单薄的工资也始终赶不上房价、物价甚至房租的长速。“别人”赚钱买房子了,“别人”又把它卖了赚更多的钱了;“别人”炒股轻轻松松地就赚得盆满钵满了;“别人”搞P2P搞得风生水起了。身边有数不尽的“别人”,每天都在刷新着人生的新高度,而自己却始终没能触碰到“别人”都在拿来炫耀的幸福生活。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自己早已沦落为矮、穷、矬的屌丝行列里了。

大山也搞不清楚这种悲观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的。这种想法似乎在大学毕业之前是没有的,好像是参加工作之后才开始产生的。也许是因为身边的同学都陆续买到了房子、娶到了老婆,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当他发现这些的时候,那颗瘦弱的自尊心很不争气,“它”承受不了这种反差。现实就像一个重锤,狠狠地敲击在玻璃心上,悲观的情绪就像碎玻璃上的裂纹一样迅速蔓延至全身。他越来越觉得,美好的生活遥不可及,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有时候大山甚至觉得他都不如他所看不起的那个没有文化、又土又穷的爹——好歹人家讨到了老婆,生出了自己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但是自己这辈子恐怕连老婆都讨不到了,想想就让人沮丧。他现在特别羡慕那些可以没日没夜地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他们似乎不需要劳作,似乎有用不尽的力气,花不完时间,笑不完的欢乐,这是多么幸福的生活呀。当广场上响起那欢快而带劲的舞曲时,他们那整齐划一的舞姿就在大山眼里变换成绚烂的天堂——那是天使们在天堂舞动的曼妙的身姿吧。

好的心态能让人变得更加积极;不好的想法却能滋生出一大堆恶习,使人变得颓废不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酗酒、抽烟、熬夜加班,这些悄然间成了他和马成这些屌丝身上难以去除的一部分。快节奏的日常生活离不开各类油炸的速食,无穷无尽的加班离不开咖啡和香烟,偶尔一次的出租房周末狂欢party更是离不开各种劣质的酒精饮品。他们似乎都知道早睡早起有益健康,暴饮暴食不利长寿,抽烟酗酒死得快,严重缺乏运动的后果不堪设想,但是他们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由己。

有人也经常调侃大山他们,周末总该休息一天吧?可以周末抽出时间去运动呀。懒惰,不愿意去运动还找各种借口,活该矮、穷、矬。但是说实话,周末难得休息一天,无论你给大山他们这些屌丝贴上什么标签,都挡不住他们在周末想痛痛快快地睡一次懒觉,他们能在昏昏沉沉中睡一整天懒觉。这种无节制的生活习惯肯定没什么好下场了,除了依旧很穷、很屌丝之外,也就身体垮掉了、精神恍惚了、吨位无上限地上升了、镜片像防弹玻璃一样厚了,其他也没什么了。像今天这样抽出时间爬爬山,好像是他们能在这个城市享受的难得的奢侈。

大山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一种很贱的动物,不管自己的处境有多惨,只要有人比自己更惨,心中就会顿时感到欣慰。大山不断通过自己和身边事物的比较,满足自己内心的虚荣心和优越感。就像现在,本该同病相怜的大山,看着差一点没背过气的马成,竟然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欣慰:我的体力其实还蛮不错的嘛,你看这小子,都快不行了。虽然大家平常都是一副德行,至少我的体力保持的还不错。大山抑制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喜悦,这种喜悦像只毛毛虫一样蠕动——真是好贱、好可耻。

“我和王娜昨天分手了。”马成突然打开了话匣子,黝黑的脸颊上写满了沮丧,望向前方的双眼也空洞无神。

“你们不是经常分手么?我都不知道你们上次分手之后,什么时候又好上的。”

大山对他们的分分合合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就冷冷地回答了一句。也许是吃不到葡萄的心理吧,他很讨厌马成这家伙,因为他有女朋友这个稀缺的、让人羡慕的、让人激动的“资源”。

马成和王娜的感情之路非常坎坷,总是分分合合折腾个不休,好的时候可以比翼鸟连理枝不羡鸳鸯不羡仙,不好的时候就差点没把对方剁成肉泥,仇恨值比见了鬼子都要高。因此,不明真相的人也许还会同情他的失恋吧,但是对于大山来说,他们分手就跟国足被虐一样再正常不过,绝对勾不起他的的同情。大山反而觉得,马成这是又在向他“炫富”,炫耀自己的爱情,是专门做给他这样的光棍汉看的。

“这次是真的完蛋了,好不了了。”

“哦? 那是为什么呀?”

“哎,一句两句也说不完。要不咱继续爬吧?”

大山最讨厌这种沟通方式了。你要么不说要么说完整,勾起人的好奇心又故意不说,这就像是给饿了好几天的饿汉闻了闻肉的香味,然后坚决不给他吃一样。大山觉得这种做法特别缺德。只不过大山对马成的脾气秉性还是了如指掌的,马成是心里憋不住话的那种,有几颗豆子都要往外倒,就是放开手脚让他使劲卖关子,过不多时也肯定会主动向大山交代清楚事情原委的,肯定是这样。

他们起身继续向上爬。行走在登山道上的四个业余登山爱好者,有点像四只驮着沉重躯壳的蜗牛,十分吃力地向上挪动着脚步。他们爬行的速度十分缓慢,以至于身边不时地有人超越他们。那些人看上去像欢快的梅花鹿,步伐轻盈矫健,行走在山路上一点都不吃力。大山他俩好奇地看着那些登山客们远去的背影,那眼神中满是羡慕。他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被超越的感觉,自己却从没想过要赶超谁,也许是心中早已认输了吧。也是,他们即便在平地上行走,都不一定比那些人爬山的速度快呢,何况在山路。虽然是相同的一座山,都是同样坡度的山路,但因为他们是胖子,克服重力势能所做的功要远远大于那些纤细的身影,因此他们会比那些人更累,这一身臭汗就是最好的证明,因此速度慢一点也是正常的,他们这样找各种理由,安慰着自己。

两个胖子、一个瘦子、一个萎靡不振的死鱼眼费了好大的劲才爬到了位于半山腰的天文台。无需多言,他们非常默契地找了块儿平整的大石头坐了下去。到了这地方肯定要坐下来休息的,要逞能一口气爬到山顶,暂且不说能不能做到,即使做到了可能的结果只有一个——在山顶一口气喘不上来晕死。到时若再被好心人来个人工呼吸、心肺复苏什么的,那就真的丢人丢大了。

天文台前到处都是卖削皮黄瓜的商贩,大山去买了四根黄瓜过来。他们一边吃黄瓜,一遍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人群,其中大多数是以家庭为单位的,也有一群群大学生们,还有拾垃圾的志愿者团体。当然,也有情侣。他们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对十指相扣、身体相互缠在一起的一对中年夫妻。看着这一对腻歪在一起向上爬行的中年情侣,钦佩之情油然而生——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用这么高难度的奇特姿势爬山。

“这个男的肯定很强,我是说那方面。”小马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啥?很强?哪方面?”大山、端平和小史都感到莫名其妙。

“就是那方面啊。”马成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你是说…这, 何以见得呀?”

大山他们似乎听明白了他说的是“哪方面”。

连死鱼眼小史都扶着将要掉下来的镜框,难以置信地望着马成。

“但凡女人到了这个年龄,都是虎狼之势。这位大姐却温柔得像只小猫,依偎在那个男人身边,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从这个男人那里得到了足够的满足。”

马成解释道。

什么叫虎狼之势?什么又叫足够的满足?大山他们就像身处浓雾之中,很想看清楚不远处那梦寐以求的风景,却又怎么也看不清楚,那风景对他们来说是那样的似曾相识又虚无而缥缈。

大山心想,这男人也许在爬山之前给她买了个金项链吧,金项链应该能让女人变成这个样子,因为女人都喜欢金光闪闪的东西。或者爬山之前这男人带女人吃过汇香居的麻辣香锅,美食也可能会让女人变成这样子,因为女人都是吃货。他在心中用仅有的对女人的了解反驳着马成的说法。

“嗯,应该没有别的原因了。除了那方面的满足,其他不可能让一个中年女人如此腻歪。”马成似乎听出了大山内心的反驳一样,如此肯定地强调了一番。

大山那肥胖的双下巴差点就被他的这番言论惊掉了。什么叫惊为天人?什么叫肚子里的蛔虫?这马成应该就是,大山心想。

大山他们三个在男女之事上都是极其弱智的,到现在都还没正儿八经的谈过恋爱,对于女孩子的心事懵懵懂懂,雾里看花似的看不清楚。所以他们更不可能知道眼前这个上了年岁的中年阿姨的心事了。但无论如何,马成的那番大胆的推论,让大山他们感到新奇和震惊。此刻才发现,只要是与两性话题搭上一丁点的边,女人的一切便会让懵懂的处男们悸动不安,哪怕那个女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半老徐娘。大山心想,马成混迹情场多年,果然没白混啊,真是经验丰富、观点独到、语出惊人。

“我其实从去年年初开始就怀疑王娜劈腿了,我好几次见过她从她那个小领导车上下来,但是每回我问起王娜,她却总说只是顺道送送她而已,让我不要多想。”

可能是眼前扭捏在一起的那对中年情侣勾起了马成的伤心往事吧,小马自言自语地说起了他和王娜的事情。

“是不是你太敏感了呀?说不定他俩真没什么事情呢,你为什么不相信?”

端平难得开口反问道。

“我其实也见过几次那种灿烂的笑容,那一般都是在云雨过后,她十分饱足时才流露出来的。”他黯然地道。

云雨?满足?灿烂的笑容?大山他们又陷进了那一片神往的缥缈雾气之中。这种极其隐秘的幻境总是让他们躁动不安。

“所以你怀疑王娜跟他关系不一般吗?”

大山一边在脑海里想象着什么是灿烂的笑容,一边弱弱地反问道。

“她对我的态度越来越不好,而对他又能流露出那种该死的笑容,我还能怎么想?我简直要崩溃了。”

“你不是说过你也见过那种笑容吗?照你的逻辑,她对你也应该是很满意的,不是吗?”死鱼眼小史这样挖苦马成,嘴角挂着一抹幸灾乐祸。

“问题就出在这里。今年春节她们单位组织员工去海南旅游,可以带家属的那种。我俩本来也没结婚,所以我也没想要跟着去凑热闹,但是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就跟着一起去了。”

“那有什么问题?那不挺好的吗?也省的你在家里胡思乱想。”

大山想象不出去海南旅游和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要是轮到他有这样的好机会,即使王娜不想带他去,他也会死皮赖脸地跟着去。

“关键是那个小领导也去了。那次下海游完泳,几个男的一起去冲澡,我无意间瞥到了他的那家伙。那么大,大到让我目瞪口呆,我第一次在实际生活中见到那样的庞然大物。那一刻我有种深深的自卑感,更让我崩溃的是就在那一刻我脑海中浮现了王娜那个该死的笑容。”马成的脸像吸满了黑色墨水的海绵,声音也有点哽咽。

“这...你...怎么会...”

马成的话让大山他们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马成会这样生搬硬套,把两件原本毫无相干的事务硬是联系在了一起。

大山说,你的逻辑有点本末倒置呀,你先断定他俩肯定有事,然后拿毫无相干的两件事情去解释自己的结论,合理化自己的想法。难道不是这样子吗?你先下一个结论,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去合理化自己的逻辑,你真白痴。

“更糟糕的事情是,从海南回来后,我怎么也达不到以往的那种状态,他的庞然大物和她的笑容一直盘踞在我的脑海里,让我很是沮丧,总让我有种轰然倒塌的感觉。我表现得越来越糟糕,我简直都有想死的的念头了。”

大山看到有几颗眼泪掉在马成两脚之间的青石板上。虽然大山没法完全理解马成此时的痛苦,但马成的悲伤使大山他们感到心痛。

“王娜对我的表现也很诧异,不理解我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差劲。她没有明说,但是我知道她心里其实是很不满意的。后来我觉得吧,我现在不能给她幸福了。所以我提出了分手,她也没多说什么,爽快地答应了。但是直到分手她也没承认劈腿。”

听到这里,大山为这段陆陆续续维持了三年多的恋情感到了悲哀。大山没想到这段感情竟是以如此荒唐的理由画上句号的。他们在此之前也有过很多次分分合合,但听完这些话,大山隐隐觉得这次是真的玩儿完了。马成的爱情,好比一个玻璃球,前几次幸好都掉在了海绵垫上,没有摔碎;但这次却是狠狠地摔在了水泥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大山不是太了解女人的心思,但是大山喜欢过女人,他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在情感上也许男女双方的表现有所不同,也许男人更直接、女人更委婉;也许男人更粗心大意、女人更加细致入微。但这一切可能仅仅是形式上的不同,他始终认为喜欢一个人的那一种纯粹的心动应该是一样的,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那种沁入心脾的甜蜜、那种甘愿为对方付出一切的冲动、愿意无条件为对方付出的舍己,应该是一样的。假如大山的想法是对的,那么他觉得王娜应该不是因那种放不上台面的理由才离开小马的。也许很多次的吵闹磨尽了双方的感情,也许过了许久才发现这原来不是真爱。一段感情的结束可以有无数个也许,可以有千万种可能。即使退一万步讲,王娜真是因为移情别恋而分手的,王娜在和那个男人走到床笫之欢以先,又怎会知道那个男人的那家伙有多大?大山还是更愿意相信女人是因为爱那个男人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如果说那方面的表现真是一个人移情别恋的理由,那么这样的爱情马成不要也罢。

大山曾听说过,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他的自信心来源于很多东西,也许是富可敌国的财富,也许是权倾天下的权势,也许是能够迷倒众生的帅气。只是和小马爬山的那天才知道,原来对于一些男人,那方面的能力也是男人自信心的重要来源。就因为这样,小马才钻进了一个牛角尖,他脑海中不时浮现出来的原本毫不相干的两幅画面,而这一幅他所幻想出来的画面硬是击垮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

大山觉得马成不是被他的情敌所击败的,而是被他自己奇葩的逻辑推理打败的。不断合理化自己的逻辑推论,最终亲手葬送了这段感情。马成还透露了一个分手细则,他说他们在一起这三年,因为他的工资不够花,所以两人的花销大多来自王娜那边。所以分手后作为补偿,他将每个月还王娜一笔钱,为期两年,总计七万二。三人听说这是马成主动提出来的,没再说什么。他们很难理解他俩是怎么将这两年间两个人的付出进行量化的,只是给人感觉这从一开始就不是爱情,它仅仅是一次交易而已。

天上的乌云压得更低了。

四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爬到了山顶。他们就在山顶的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搭了个简易的露营帐篷。在大山和马成搭帐篷的那一会儿,端平用带去的卡式炉煮了一大锅土豆鸡块儿,也把啤酒、白酒、香肠、卤菜等摆放好了。他们就在那乌云下显得格外黑暗的山顶上,开始了胡吃海喝。

大山依旧吐露着对这世道的不满,大谈特谈这世界对他的各种不满,仿佛整个世界都对不起他。马成依旧沉浸在他的无限伤感之中,望向远方山下的眼光中,闪烁着点点泪光。端平喝的是白酒——他从来就不喝啤酒,因为他觉得喝白酒比较省钱——边喝边给四个人算账:这个月的水电气费总共187元,他基本不在出租房里洗澡,也不在出租房里洗衣服,所以要少分摊,自己的这些都在下班时在公司搞定了;大山和小史因为既在出租屋里洗衣服,也在出租屋里洗澡,所以要多分摊;而马成,除了和大山、小史的基础上还要再分摊一点——因为之前王娜常来过夜,女人洗澡的时候用水更多。他最终定下的金额是:他自己30元,大山45元,死鱼眼小史50元,马成62元。端平给小史的解释是:你比大山洗澡洗的更勤,所以你最多。算好账,分配好每个人的份额后,端平还不忘加一句:

“虽然没多少钱,但是账还是要算清楚的,我这人最公平了,对不对。”

死鱼眼小史依旧无精打采,只是那眼光变得有点冷,冷得有点可怕。

那天后半夜,下了整整一夜的雨。也不知歪脖子树下那顶帐篷中喝的不省人事三个人——大山、马成和端平,是否在睡梦中感到过秋雨的冰冷,是否后悔在这样的鬼天气里选择了露营?谁也不知道,因为,当第二天一群警察跑到这棵歪脖子树下的时候,他们三个已经变成了三具冰冷的尸体。

被带回警局的死鱼眼小史依旧面无表情,当警察问起为何要杀死他们三个时,他瞪着那一副死鱼眼,非常平静地说出了理由:

“一个说没钱,天天抱怨世道不公,但是他却能天天吃得起肉、喝得起酒;另一个能天天抱着女人睡,却整天无病呻吟装可怜;最后一个就更可恶,天天说自己最公平,却总是端不平那一碗水——只有他屋子里有空调,他为什么不多分摊点电费呢?而我,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人,我最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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