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当年的战马踏碎了楚国的山河,儿时的梦想被刀戟所击碎,父亲战死疆场,而我却被边镐将军带回金陵,充入了南唐的后宫。
古都金陵处处弥漫着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江南的旖旎风光也映射着南唐的绝世风华。那一年,江南的花开得很艳!
我独自面对着深宫的岁月,从父亲的掌上明珠沦落到一个卑微的宫女,那些辱骂和责罚,那些冷眼和苦难,早已渐渐融入我的生活,没有了悲喜,没有了意识,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活着!
你是宫廷里最闪耀的星星,你是善良温柔的皇子,你会微笑着去对每一个人,你迷人的笑脸仿佛是阳光照耀下的稻田,温暖了我的心,让我忘却了深宫中的冰冷和绝望。
我不敢抬头仰望你温文尔雅的眼神,我只能望着你的背影,看着你每天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然后消失不见,你有温柔贤惠的娥皇,你绝世的才华让世人为你倾狂,我想我已深深迷恋上你,我拼尽力气去读书,练习书法,也许有一天你会看到我,哪怕只是那么一瞬间!
宫廷的月色洁净如玉,微微的银光照在沙地上,我捡起树枝,一笔一笔的练习,朦胧的月光映衬着纱白的裙衣,微风扬起发丝…
“恩,有些筋骨了…”
我惊慌的扔掉树枝,起身低头,微弱的身躯瑟瑟发抖,我听出了你的声音,只是我不敢抬头看你。你饶有兴致的给我讲解书法的要领,我悄悄抬起头,看着你微笑的脸庞,一丝温柔的幸福在心间涌动。你侧过脸,黑色的眼眸里泛着一丝高傲的孤单,相顾无言,我慌忙垂首…
“好好练习!”你转身离开。
我看着你的背影再一次消失在我的视线,心中那些暗生的情愫慢慢发酵。“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那个幸福的月夜,那次美丽的相遇!
你终究成为了南唐的国主,撑起了南唐的天下!
“后主见其美,选为保仪…”我欣喜若狂,很庆幸你还记的我,记的那个在沙地上写字的宫女,然而周后的光芒盖过了所有人,我知道你对我更多的只是怜悯,爱惜,此生能遇见你我已经知足了。
你对我说:“你善工书札,就管理宫中的书籍典册吧!”也好,那些书籍笔墨都是南唐最宝贵的财富,也是你最爱喜的。或许它们是你在我生命中的延续。我翻阅书册,那些隽永的文字像精灵一般诉说着你的才华,诉说着你的情谊。
你依旧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书写风光旖旎的词篇,我在角落里默默的注视着你,看着你沉醉在酒宴歌舞中,看着宋朝的铁蹄一点一点吞噬南唐的山河,突然间,我的心里掠过一丝担忧,楚国的悲剧倘若在南唐上演,我会失去你,失去所有。烟月不解风情,肆无忌惮的吹奏霓裳羽衣曲,江南的梦像镜中的月,仿佛一碰就会碎成涟漪!
宋军围城已经很长时间了,繁华的金陵城像一位病入膏肓的老者,没有了一点生机和活力。
“此皆先帝所宝,城若不破守,汝即焚之,无为他人所得!”你的话深深刺痛我。
我了解你的性格,我明白你的想法,只是那些书在清冷消寂的宫廷里陪我走过了青葱岁月,是我所有的寄托。
你看着我,转身离开,泪水浸湿了我的眼,你的背影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我的视线,仿佛隔了遥远的距离。
熊熊的火焰烧尽了我所有的青春,烧尽了我所有的梦想,我站在大火前无助的流泪,你走过来,将我拥在怀中,“对不起!”我无声的哭泣着,泪水湿了你的袍衣。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轻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幕,惆怅暮烟垂。
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你走吧,跟着百姓去吧,南唐已经亡了,我已不再是国主,离开这里,或许还有生还的希望!”
我望着你,拭去眼角的泪滴。
"不,不要赶我走,我要一直陪着你,哪怕只让我做一个小小的侍女!”
“你又何苦呢,我已然成了亡国之君,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不要你的承诺,我也不奢望你会给我什么,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深深爱上你,是你让我知道了这世间还有温情在,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或许你并不爱我,但是请不要抛下我,我只想一直陪着你,只想在你身边!”
你紧紧的抱住我,我感受到你的气息,你的温度,你的心跳,竟是如此的靠近!
泛黄的书卷难掩心中的痛,汴京的春花消退了冷冷的寒意,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你焦急的站在阁楼上,等待着女英的归来,赵光义又宣她入宫了,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是你无可奈何,我走上前,为你披上衣衫,你回过头“谢谢!”我轻轻一笑。你凌乱的鬓发下面早已没有当初的笑容,那双无奈的眼凝神的望着无尽的黑夜。
漫长的等待仿佛有几个世纪那么长,女英回来了,她像一只受惊的玉兔,含着泪扑进你的怀里,你紧紧的抱住她,好像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我煮好了茶,看着你们的泪水交织在一起,心中隐隐作痛,我缓步离开,轻轻掩上房门。
中庭的月色冰冷如水,我想起了相遇时的那个月夜、那轮圆月,只是这里没有江南的春光,没有金陵的繁华。我知道你承受的是怎样的一种耻辱,怎样的一种伤痛,可是我却无能为力,甚至连安慰你们的话都不知该如何出口。
夜深梦回,醉酒无味,你无助的站在窗前,窗外的月依旧泛着银光,我知道你一定又想起了江南的月亮,你的笑容早已随着亡国的伤痛而消失,我看到你的哭泣,你的泪水,它足以淹没整个汴京!
你提起笔,在纸上书写着虬髯刚劲的字体,所有的耻辱,所有的伤痛都化作你汪洋恣肆的才情,化作你笔下镌刻千古的文字。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那千古的绝唱,承载了最无奈的时光和悲欢,承载了最荒凉的梦,酒醒断肠梦成空。
或许江南的烟雨太过湿重、温暖,它滋润了你善良温柔的心,让你在这群雄逐鹿的岁月里无力的承受,无助的呐喊,然而回应你的只有无尽的黑夜和那轮孤寂的圆月!
赵光义派人送来了牵机酒!那首传唱的词终于引起了他的不满。
你端坐在那里,女英已经泣不成声,你忽然开心的笑,久违的笑容再次出现在你的脸上。
“没事的,人生长恨水长东,死了或许是一种解脱。”你安慰女英。
我的眼里噙着泪水,静静的望着你,你挥手叫我过去。
“对不起,我没能好好保护你们,却连累你们跟我一起受苦,今日赴死,我已经别无他念,只是担心你们二人…”
“我会照顾好周后的…”我无力地说道。
你笑了笑,说:“那就好,谢谢你们陪我走过这段最后的旅程,此生有你们,李煜死而无憾!这酒应该不错吧。”
你拿起酒盏,一饮而尽!我泪流满面!
一阵痛苦的挣扎后,你安静的躺在女英的怀中,温度一点点散去,空气一丝丝凝结,她轻抚你的双眉,泪水落在你的脸上。安详而平静,你把温柔深深刻在我心里,让我永生难忘!
女英放下你,面庞上的红泪缓缓垂下,手中的白绫光滑柔软,我惊讶的望着她,她的目光扫过,击碎了我所有的行动,我知道我已不能阻止她。她是江南的名花,却也难逃命运的轮回,相逢的时刻,希望你们会幸福。后主殂,小周后悲哀不自胜,亦卒。
我看着你们冰冷的尸体,窗外的月影荡着花香,鹊桥边上,牛郎织女享受着短暂的幸福!
不能同生,但愿同死,不能相守,只求共赴幽冥,此生能够陪伴你,我死而无憾!
我饮尽剩余的牵机酒,伏首在你胸前,静静的闭上眼…爱只需一点点。。。
保仪亦从后主北迁,卒于大梁。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