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等雨 第2章 落雨小镇
带着差点遗忘的铁制普通面具，付长风来到学校。
付老师开始想，做老师的戴面具好不好，谈恋爱戴面具好不好。
和别的实习老师不一样，付长风觉得做老师的竟然受学生影响比较多。自己和其他实习老师截然相反。
今天课讲的是林清玄的散文《和时间赛跑》。
之前讲《夕照》时，付长风心情不佳。因为他清晰记得当时给他讲这篇短文的代课老师去年六月投河自尽。老师是抑郁症患者，在河里被泡了几天才被发现。他得知消息，很是难过。他讲课时心情不佳，就发现同是情绪低落的小赵。
小赵喜欢看着窗外。他看着窗外时惆怅，被他的班主任卢老师说是“窗边的忧郁男孩”。
在办公室，老师们在闲聊。
“王老师。”
“小付。”
“孩子……赵晴丰，家庭情况是不是不佳?”
“小付发现了啊。”
“姗姗。”听到两字，长风回头。
来人是英语老师许挽姗老师，华南农业大学毕业的她长得还行，然而就是一脸苦相，心似乎是情感的禁区。
他看过许老师讲课。对于学生来说许老师是个狠人。课堂上她坐镇，孩子噤若寒蝉。
没想到在办公室看到她，长风依然发怵。
“许挽姗”的姓名跟此人非常不搭。
原来赵同学家庭离异，跟着母亲生活。
“离婚的前提是什么？”关于学生，教师自然而然地谈到婚姻。
“结婚。”想到王尔德的话，付长风不经脑思索就答。
其他老师已经习惯了付老师的风趣，倒是许老师回头看了过来。
下午在校门口，孩子在等人。看到学生，付长风打起了招呼。
“老师。”学生开心。不知为何，看到付长风学生异常开心。
窗外的树叶飞到孩子跟前，仿佛承接了生命，让孩子开心。长风觉得孩子的心异常敏感。
“老师。最近我看戴拿奥特曼，帝拿。”
“老师只是提到，没让我的学生看奥特曼。”
“老师，黑洞是什么？”
看孩子喜欢科学，长风脸色变好。
“在戴拿奥特曼结局篇，戴拿被吸进黑洞了。戴拿是不是死了?”
“是。”付老师又一次不假思索。
孩子很泄气。
“没死。戴拿只是在另一个世界生活。”
“那飞鸟信呢？”
“飞鸟信就是戴拿人间体啊！”
“哦。也是在另一个世界生活。”
“那黑洞是什么？”
“黑洞是宇宙一种能吸收任何物体的东西。”
“那么迪迦也可以被吸进去吗？”
“嗯。光都可以被吸收。”
“哇。”
孩子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付老师开始觉得自己可以影响学生。把孩子注意力引到正确道路也是教师天职。
不知什么时候，许老师来到了校门口。她似乎在等车。
出了校门，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就成了晴天。
付长风和许老师打个招呼。
“许老师。”
“实习老师。”听了话，付老师不舒服。似乎人家还没记住自己姓氏。
“许老师等人?”
“嗯。等雨。”
“不是。等你。”
这叫付老师喜出望外。
“等你和学生说完。”
“谢谢。”
“孩子喜欢欺负实习老师，拿人取乐。那些无聊问题就不要理会那么多。”
许老师可能觉得自己幼稚。这下子，付老师不开心。想到接触小学生久了，付老师都觉得自己幼稚。
付老师转而一想，觉得那张脸就是黑洞，能把男人一切吸进去。很快地，道谢之后，付长风就没有和她说话。
回到母校，付长风看到了应老师。应老师是大学副教授，毕业于暨南大学。
听说副教授在实习学校指导实习学生，付老师倒是想讨教。
然而，就隔着远距离，平日对他不错的老师的脸一瞬间仿佛黑洞，叫付老师有些惧怕。
老师看似欣赏他的爱好文学，然而，老师从来不在课堂讲他喜爱的日俄文学。
日俄战争日夜在付长风心头进行。恩师竟从未理会学生这一点。
“长风。”正当长风离身之际，老师叫住了他。
“老师。”
“实习怎样？”
“一般。”
“听说实习学校里，你跟物理系实习老师走得近。应多和同系的学生多探讨啊。”
“长风，现在不要看太多书。听同学说你在小学课堂讲自己喜欢的日本诗歌。我觉得这太荒唐。”
看来，第一次在实习学校上课出的丑老师知道了。
学校老师是聚在一个饭堂吃饭的。当付长风坐在一张圆桌时，一位年迈男老师叫住了小付。
“坐那张。别坐这。”
原来讲雷州话的老师坐的地方，其他人不好意思坐。肇庆人付长风明显被排斥。他不得不和讲白话的老师坐在一起。
广府男生付长风很难忍受一群女性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时，自己一边听着。
叫付长风好奇的是，在办公室和他有说有笑的老师闲话竟然那么多，倒是许老师在办公室享受众星捧月，偏偏在吃饭时间话少。
挽姗转过头来，看了看肇庆人。
一开始许老师举动没叫付长风注意，但第二次人家看过来，就被付老师注意了。
吃完饭后，看到许老师在，付长风就走进办公室。
“许老师。”
付长风就赌一次。他希望人家总是带着面具。
“您好。”出于礼貌，华农毕业生笑道。
“许老师是徐闻人么？”
“是。”
“听说付老师要去琼州海峡?”
很奇怪，许老师知道人家想去海南海峡。
“广东的大学里最喜欢华农。”
她很奇怪，付长风似乎知道她毕业于华农。
“语文教得好不好？”
“不好。”
“那么您觉得自己教什么合适?”
“初中物理。”
“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教数学。”
“教数学是不可能的。没想过教数学。”
“人生无常，话不要说得太早。”
“为何许老师这样认为?”
激动的付长风觉得遇到知音。总算有人知道他的爱好逻辑!想当初他可是拿过三角知识卷子的全班第一，震惊同学。
“因为我本来想教数学，结果教英语。”
“您大学专业是?”
“外贸。”
赫鲁晓夫曾话里带刺，说周总理是资产阶级出身，结果伟人说他们的共同点是都背叛了自己所属的阶级。
想到伟人故事，付长风言:“我们都背叛了理想。”
“没有。”
“生活的理想就是为了理想的生活。”引用张闻天的话让来者惊讶。
“很满意自己的生活么？”
“大学毕业了在省城折腾久了，回到湛江过上正常小日子。”
“付老师，我觉得你杂念太多。”
“哦……”
“当初听到你说离婚的前提是结婚，以为您是简单的人。”付长风第一次看到人家不好意思。
“那么您觉得什么才是简单生活?”
“我以前也喜欢文艺。然而……”
“然而，我现在觉得自己应该学会等待，安静得过好当下。”
“主任说您闲话太多了。”
似乎人家从别人那里打听付长风不少。
“很深奥。不懂。”
“幸福就是为了苦难，开心就是为了痛苦。平静看待人生每一步，不悲不喜。”
华农学生从来没叫付长风失望过。
“平淡就是为了风光。”长风补了一句。
下午看到赵晴丰在走廊，付长风听到————“赵晴丰，许老师叫你!”
付长风想挽姗老师应该是叫孩子开心的。
他错了。
孩子哭着走出办公室。
“如沐春风就是为了等待狂风暴雨。”傻眼的付老师看着孩子。
“长风。主任叫你。”女同学叫住付老师。
原来主任说要家访，看实习老师里姓付的男老师最受赵晴丰喜欢，就决定带他家访。
下雨了，似乎全湛江都在下雨。
回到宿舍，舍友谈封楷把书还给了付长风。
“长风，以后借书可以不推荐日本的吗？”
舍友让人很懵。
“你喜欢的日本作家没一个好的。”
“何出此言?”
“太宰治投河、三岛由纪夫剖腹、芥川龙之介有神经衰弱服毒自杀、两个得哮喘病英年早逝。怕了怕了。”
“醉了醉了。”舍友起哄。
“德富芦花不是挺好么？”
“他家暴。”
“哈哈哈。”
翔安:“做人老师要光芒万丈要有威严。讲什么奥特曼。”
付老师:“日本自卫队给市民演奏《名侦探柯南》歌曲，怎么看？”
“动漫王国有自己特色。中国动漫怎样呀？”
“解放军在香港组成小猪佩奇图案。”想到孩子关键时刻的帮助，付长风觉得围已解。
“这是启发大家掌声要送给社会人。”
“哈哈。”
雨后，阳光穿过竹林，似乎把风染成了金黄色。
第一次家访，让付长风紧张。加上同学和老师说他丧，说他杂念多如春笋，他更是难过。所在镇叫黄略镇。雨过天晴，可他觉得整个镇都在下雨。
“老师，来了。坐坐!”
家长高兴，忙着给老人递上水烟（湛江流行的一种烟）后迎接老师。
“赵妈妈好。”主任说。
“大家好。”付老师说。
“老师……老师”孩子母亲急切地问，“孩子是不是在学校惹老师不开心?”
“没有。”主任。
“只是觉得孩子聪明，可惜成绩上不去。”
主任白了实习老师一眼。
付长风也觉得自己失态。
屋子摆满了玩具，可见孩子母亲条件不是很好，倒是乐意让孩子有快乐的童年。
“孩子很喜欢看着窗外。上课走神终归不好。”
“是是。”
“帝拿老师，您看什么？”孩子关切地问。
“这孩子，真是。”拉过孩子，家长斥道:“给老师取外号就算了，还当着大家面。”
“老师很霸气的。这个名字适合他。”
“怎么说哇?”主任笑问孩子。
“老师说第一个也是唯一喜欢的奥特曼是戴拿。他说香港电视台叫‘帝拿’。香港人取的名字真霸气。”天真无邪的人儿说。
做老师的开心。他觉得戴拿人间体飞鸟信和自己一样憨憨的，没有霸气可言。第一个给他取外号的学生倒是第一个觉得他霸气。
“老师这是逗你呢。整天想什么呀。”
原来老师真实一点，脱下面具，更让孩子喜欢。
延绵不觉的雨让他苦闷太久。三个女人搅动心海，到了这天，人家才开始有些欢喜。
在女生面前装酷装稳重实在累。
或许许老师也是厌倦沉重，看到别人脱下面具，自己也摘面具吧？————他想。
或许华农知性女子倒是可以让自己轻松做自己。话少，但比起应老师看似关怀备至。或许日后许老师更能帮上忙。————他想。
“孩子父亲在哪？”
“爸爸在另一个地方生活。很久才回来。”
妈妈脸色大变。
“和戴拿一样都到了黑洞。”
妈妈:“孩子问进了黑洞是不是死了?结果他问老师，老师说只是到了另一个空间生活。”因为观察许老师的缘故，直觉叫付长风发觉妈妈带着感激的笑。
“付老师是哪里人？”
“肇庆端州的。”
“端州的砚台很出名呀！”
“是是。”
“一看就知道是文化人。”
付老师:“过奖。”
雨后，空气清新，竹林的绿吸水后肥大起来。
付老师心想:“或许自己做老师，没有桃李满天下，可能有春笋雨后疯长。”
带着原始清新的孩子叫付老师开始相信自己会有个不错的职业生涯。
既然学生给他很大影响，那么他就应该可以给孩子足够影响。————他想。
主任说孩子可以先提高语文成绩，真的有成效了再提高数学成绩。
“孩子似乎开始喜欢科学。”主任满意道来。
“开始了解黑洞。”
妈妈笑容静止。
“那英语呢？”
“这位实习老师觉得孩子应该可以和他的许挽姗老师多交流。”
“这位女老师喜欢孩子。”主任道。“还漂亮。”
“那有劳。”
“哈哈。”
主任看了看付长风:“是这位老师劝说女老师的。”
走到半路，竹林的光风叫付长风陶醉时，老奶奶跑了过来:“付老师，第一次来，孩子高兴，他珍藏的奥特曼面具送您一个。实在拗不过。”
是戴拿奥特曼的面具。当老师不好意思买时，孩子竟送了一个。
“感谢你们隐瞒孩子父亲去世的事。”孩子奶奶严肃。
付长风:“啊？不是简单的……”
原来家长没有离异。老师也被家长欺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