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

文/Betty

女儿特别喜欢小动物，尤其是鸟类，走在路上碰到无论什么鸟，无论大与小，她的话题便来了，兴奋地说个不停。

一次，她和姥姥去市场买菜，看到关在笼中的肉鸽，便挪不动步子了，立在笼子前撅起小嘴儿啾啾啾地说着她认为小鸽子能听懂的“话”。她缠着姥姥给她买了一对灰色的幼鸽，很像双胞胎，灰羽红爪，头颈羽毛细软而光滑，圆眼睛通透明亮，看起来很有灵气。女儿很自信地告诉我红眼圈的是公鸽，黑眼睛的是母鸽，我也不太清楚她是怎么判断的，似信非信，也从未想过要探个究竟。因为我并不喜欢鸽子，更确切地说除过女儿全家人都不喜欢，毫无感情色彩地认为它们只是供人们食用的，就像小鸡小鸭一样。自从多了这两个“ 新宠”，我们尤其为它们每天的吃喝拉撒犯愁，姥姥无奈肩负起了伺候它们生活起居的责任，加水，添食，换屎垫，还要忍受它们扑棱翅膀羽毛乱飞的痛苦。

而女儿才不管这些，她只觉自己多了两个新朋友，逢人就显摆炫耀。只要一有空闲就到笼子前和小鸽子说话，给鸽子喂她喜欢的零食。鸽子的每个神情，每个动作，她似乎都可以读懂。

“你看小鸽子是不是很精神？我觉得它们都吃胖了……”

“小鸽子好像能听懂我的话了，你看，你看，那个公鸽朝我点头呢……”

“今天小鸽子看起来不高兴，眼睛都成弯的了……

……

姥姥说这孩子魔怔了。“等她过了新鲜劲儿，鸽子再养大点儿就杀了吃肉吧。”姥姥在饭桌上如是说。

“不行，不许杀！小鸽子会害怕的。”女儿的反应很强烈。

我们都咯咯咯地笑着看她。

就这样，一连养了几个月，鸽子长大了，笼子的空间变得更狭窄了，也许是对狭小空间的不满，对自由的向往，鸽子扑棱翅膀更频繁了，笼子周围都是鸟屎和鸟羽。一向有点洁癖的爸爸受不了了，不可商量地对女儿说，鸽子必须处理掉，要么杀了吃肉，要么就放飞，总之不能再养了！

女儿看着爸爸严肃的脸，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不情愿地说：“那就放飞，不能杀！它们要是想回来就让它们回来。”（爸爸曾经说过鸽子认得回家的路。）

那天，我刚好在校值班，也带上了女儿和她心爱的鸽子，准备在学校院里放飞它们。女儿早早地就开始做放飞前的准备，先是设想放飞的场景，并在纸上画了出来：爸爸提着鸽笼，我牵着她的手，她站在台阶上，双手捧着鸽子，鸽子振翅飞向蓝天……

她蹲在笼子前天真地，爱怜地摩挲着鸽子的头……告诉它们即将获得自由的好消息，并叮咛鸽子一定要记得回家的路。我见她如此不舍，决定让鸽子再陪她两天。放飞的前一天下了一整天雨，第二天一早，天晴气爽。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明亮，干净。我们提着鸽笼，很有仪式感地站在操场中央，女儿也因为新鲜激动得欢呼雀跃，迫不及待。我帮她把那只公鸽从笼中取出，鸽子很温顺，并没有做太多挣扎，女儿双手捧着，像她画中的姿势一样，高高地举起向空中一抛，可是和想象不一样的是鸽子扑了两下翅膀就落到了我们脚下。

“你看，鸽子舍不得离开我们！”女儿兴奋地又捧起了鸽子。

“再试一次吧！”我对她说。

她托起鸽子，冲着青石板一样的天空抛了出去，

“小鸽子真棒，小鸽子真棒！”女儿兴奋地拍着手。

是的，这一次它飞起来了。但飞得艰难，翅膀笨拙地拍打着，飞到二楼栏杆上时脚下一滑险些栽倒下来，还没等停稳，就又慌慌张张地向前飞去，一直飞出了校门……

我们目送着小鸽子，直到不见了踪影……

阳光有些耀眼了。

“妈妈，我好担心小鸽子啊。它会回来吗？”刚刚还那么兴奋的女儿，眼神一下子变得黯淡忧伤了。

“它自由了啊。”我的心似乎也有了一丝波动。

放第二只母鸽时，它无论如何都飞不起来，只能任由女儿追着跑，一蹦一跳地上楼梯……

无奈，我们再次把它关进笼子，值班结束，我们没再带它回来，送给了学校的一位老师。我还偷偷地对老师说随便怎么处理吧。

回来的公交上，女儿趴在我的腿上，一声不吭。到家后，蔫蔫地趴在床上，我坐在床沿上安慰她。她坐起来抱住我的脖子大哭起来：

“妈妈，我想小鸽子，我舍不得小鸽子。”

“它会回来吗？”

“妈妈也不确定……”其实我明知道不会回来。

“它不想那只母鸽吗？”

“当然想了，但是飞得那么匆忙，可能还没有来得及记路。”

“那它就是迷路了……它想那只小鸽子，它想我，可是它迷路了，找不到家了……”她哭得更厉害了。

“妈妈，母鸽子会不会因为想念死掉啊？”

“如果那只小鸽子，飞回来，我们就抓住它，别再让它飞走了……”

……

女儿哭得像个泪人，我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我安慰她说：“鸽子也舍不得你，不定哪天会飞回来呢。”

其实，她哪里知道，两只鸽子她再也见不到了……

和孩子比起来，成人的心多么麻木可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