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贞节.三（54）天龙写信求帮助，宋处家宝赴兵团
上一章：老孙婆子心焦急，报上照片引争议
天龙写信求帮助，宋处家宝赴兵团
从这年春节以后，孙家宝和赵天龙有了通信联系，家宝给天龙的信写得非常符合时代的要求，也非常符合他的英雄标兵的身份。每次信的开头都写上一行恭恭敬敬的正楷字：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每次信中都强调虽然家庭出身不应该成为思想包袱，但思想改造却是长期的有时甚至是痛苦的；每次他都叮嘱只要摆正位置端正态度，认真学习努力劳动就会取得领导和群众的信任。
最近一封来信在说了一大套正规的八股之后他写道：“你自学文化的想法很好，不要有什么思想顾虑，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战胜不了敌人的。’我们光有一颗为人民服务的决心还不够，我们还要有为人民服务的本领。
“你爱好医学我觉得这没什么错，革命青年就应当有理想有抱负，多掌握一门技术就多一条为革命做贡献的途径。当不上赤脚医生当一个兽医也行啊，当不上兽医当一个义务医务讲解员也行啊。希望你不只是有想法，而是要有行动，并且能够坚持，只有持之以恒才能取得成就。”
赵天龙跟连队领导作思想汇报时拿出了家宝的这封信给领导看，连指导员刚听过省广播电台的宣讲录音，知道孙家宝是大名鼎鼎的青年英雄模范，见信写得很长就问：“孙家宝和你是啥关系？”
赵天龙说：“我们俩是一墙之隔的邻居，从小到大都在一起，是很好的朋友，还是小学、中学的同学。”
“哦，是这样。”
没过两天指导员找到他说：“赵天龙，能不能让你的同学孙家宝来咱团做一次讲用？团首长说了，如果你能将他请来，就可以考虑批准你当团里的兽医。你不是说他和你的关系非常好吗？这事能办到吧？”
赵天龙为难地说：“他刚纳新为党员，一切行动都得听他们厂领导的安排，他本人我保证没有问题，只不过人家军工大厂和咱们没啥关系，就怕人家厂领导不准。”
“准不准就看你的了。”
文革期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对政治教育抓得非常紧。各个团的宣传部门都想尽一切办法对大城市来的知识青年进行思想教育，团里能请到省级英雄标兵给知青作报告，不但各连队基层单位有了新的讨论题目，讨论内容，领导脸上也有面子，年终总结时还能大书一笔。所以六团政委对赵天龙提供的这一信息极为重视。
赵天龙无奈只好给家宝写信，家宝接到信后立刻上厂办大楼找宋处长商量。宋天瑞接过信看了一遍又看了看信封问道：“你这个邻居在二龙山六团？”
孙家宝点点头说：“是，”
“嗯，你的意思呢？”
“宋处长，说实话我想利用五一假期去一趟，因为信上说了我要是去的话他们团就会答应他当兽医。这个赵天龙是我同学，我真想帮他个忙。我不知道这事该不该做，所以跟你请示一下。不过就是时间有点紧张，我怎么算连来带去两天都不够。所以你要是同意的话，我打算请两天事假。”
宋天瑞的大儿子也是六五届高中在校生，一九六八年报名去了生产建设兵团。如今，他就在离二龙山不远的孟家屯三团，去年儿子说他之所以没有被批准为工农兵大学学员可能是因为外调不合格。
儿子下乡填表时自己还在市教育局，如果到原单位调查段景田那帮混蛋还不定怎么说呐。所以宋天瑞一直想去兵团找三团的领导沟通一下，详细说说自己的革命经历以便消除对儿子的不良影响，这样今年儿子推荐上大学估计还有希望。
他看着孙家宝心说这倒是个很正当的机会，想到这不禁笑了说：“我要是批准你去讲演，就不是一个团，起码得讲两个团。为啥？跟你说实话我儿子和你这邻居是一个师的，他在三团，也许他早就吹出去了，说：这个英模孙家宝就是我爸单位的。你说，你在六团讲了不去三团讲那怎么行？我这就和马主任商量一下，我带你去，连来带去一周，怎么样？”
“哎呀，宋处长，太好了，谢谢你啊！”
宋天瑞笑了，嘴上说：“谢什么，只要你干的是对革命有益的事领导一定支持。”心说，咳，我这不也是假公济私嘛。
赵天龙没想到大保这么帮他的忙，六团的团长和政委也没想到英模孙家宝不但同意来并且还是同他们厂的政工处长一起来。团里接到宋处长的电话后，为了安排迎接宋处长和孙英模特别找了天龙的连队领导开了个碰头会，主要是研究迎接和招待过程允不允许赵天龙参加。
连队领导说：“赵天龙不但家庭成分不好，政治背景也有些复杂，让他参加会不会惹人议论？有必要吗？”
团长问：“他家什么成分？怎么个复杂法？”
“家庭成分是富农，他祖父是前清的秀才，他叔父是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副教授，在苏联留过学，外调材料上说有特务嫌疑。他本人嘛，表现得还可以，前些日子我不跟你汇报过吗，就是休息时看医学书，想当赤脚医生或是兽医，因此有人说他不热爱本职工作。”
六团的政委是个既讲阶级路线又不太主张过左的领导，他说：“我看这个赵天龙就是个家庭成分问题，嗯，爷爷是秀才，这说明他爷爷的学问不错嘛，秀才那不过就是个相当于高初中的学历又不是什么官衔，算不得什么。说他叔父是特嫌我觉得也不大可能，有证据吗？现在哪个专案组不想查出个大案？至于看医书嘛就更不是什么问题了，以后他要是当兽医还要脱产培训呢。宋处长在电话里特别强调说这次孙家宝能来讲演主要是因为老同学赵天龙的极力约请，事实不也是这样吗？我们跟宋处长和孙英模谁也不认识，约请人不参加接待好像没道理吧？我的意见是让赵天龙参加接待组。”
团长说：“上海北京来的知青也有家庭有问题的，让赵天龙参加接待就表明我们是执行党的给出路政策，这部分人可以看到他们并没有受到歧视，只要认真改造刻苦学习努力工作出路还是有的。”
连长和指导员见团领导是这个态度也就不好再坚持，最后达成统一意见：一，赵天龙参与全程接待；二，兑现承诺调他去兽医站。
宋天瑞发现这回孙家宝变得聪明了，不但讲得轻松，讲的内容也符合兵团领导的要求。开场他说：“今天不是什么英雄报告会，应该是思想交流会，我把我近二年来的思想变化跟你们做一个汇报。台下坐着的好多是高中生，都比我有学问。我就是个技校生，在讲的过程中难免有差错和漏洞。如果我讲的什么地方你们没听清或有疑问的话就请记下来，我讲完了可以当场提问，啊，别怕我难堪。当然，我也不会挂在这，对于我答不出来或是不懂的问题我就说：这位同学提出的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在大会上解答，会后我单独跟你解释。假如我这么说了你们也就不要再难为我了，好吧？”
下面的人顿时笑了起来，一个开场白就把会场的气氛搞活了。
今天孙家宝讲得很顺，因为在大地方讲过了，早已不把什么次序颠倒当成一回事而羞于说出口。讲到最后他说：
“光有思想觉悟是不行的，我们还得有为人民服务的本领，书到用时方恨少，武招临场不嫌多。我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我已经浪费不起了。毛主席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所以我要抓紧一切时间学习。
“在党的教育下在毛泽东思想的指引下我虽然取得了一点点成绩，但我不会满足，今后我会更加谨慎，更加努力，争取做一个无愧于时代的革命青年。
“同志们，革命的战友们，革命在前进，形势在发展，我们要不断地学习才能跟得上时代的步伐。由于每个人的具体情况不一样，我的经验，我的思想转变经历也就是给你们提供一个参考，但有一点，我们的心是相通的，我们奋斗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要把我们的祖国建设得更加繁荣富强！
“你们都是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自愿来边疆建设的优秀青年，你们都是我学习的榜样。让我们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在胜利的道路上互相鼓励一同携手前进吧！祝你们今后取得更大的成绩！我的话讲完了。”
家宝说完站起来向下面行了个礼台下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大家都觉得这个脸上带疤的英俊青年真是不简单，不用讲稿两个来小时说得头头是道。待掌声停止后主持会议的团长说：“孙家宝同志说了，你们谁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提问，啊，举手提问。”团长觉得孙英模好不容易来一回，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将他放走。
讲台下有几个人举手，一个人站起来问道：“孙家宝同志，你方才说‘书到用时方恨少，武招临场不嫌多。’这句话是谁说的？”
孙家宝笑了笑说：“这句话是南宋诗人陆游写的一幅对联，原句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武招临场不嫌多是我胡诌的，我主要是想说多学一点东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又有一个人站起来问：“孙英模，你说你参加三省竞赛前只是在车床上练了十几天吗？”
家宝肯定地回答：“没错。”
这人没有坐下接着提问道：“在一般修理厂加工一只后配的汽车活塞怎么加工？我主要是说活塞上的那个小轴孔。”
孙家宝看着他说：“看来这位师傅是汽车修理厂的车工，这问题提得很专业，大部分人听不懂，所以还是会后单独说给你。”
大家听到这都笑了，谁知这位提问题者不坐下仍然发问道：“你没有说不好在大会解答，而是说大部分人听不懂。所以我不是为难你，我想这里大部分人都能听得懂，你还是讲讲吧。”
孙家宝正了正身形说道：“那我就说说，可能有点啰嗦。一般维修厂没有专业设备，只能在普通机床上想办法。加工活塞难点是加工活塞中间的小轴孔，因为小轴孔的两端有镶钢卡环的槽。我的加工方法是在能甩开一米圆的车床卡盘头上卸下卡爪，固定一个精度比较高的九十度弯板作为卡件的平台，将车好外形的活塞压在弯板上，剩下来的找正、钻孔、精车、搂槽那就是你的活了。说老实话，这个活我没干过，但类似的加工我认真准备过，假如现在让我干估计我能完成加工。”
提问题的人说：“好，我服了。”说完带头鼓起掌来，随后大厅里响起一阵掌声。
有一个上海知青提问道：“孙家宝，既然你这么好学，学得还这么精，又是英模那为啥去年你们厂里没推荐你上大学呢？”
孙家宝说：“你提出的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在大会上解答，还是会后我单独跟你说吧。”会场上又哄笑起来，笑声过后，孙家宝说：“其实这个问题也不是不能回答，去年车间里确实没有推荐我上大学，人们都知道上大学不是荣誉主要还得完成艰巨的学习任务。可能是有些人认为学习大学课程对于我来说比打流氓要困难吧，这也是对我的一种爱护，其实我要是上大学的话我自信还是能完成学习任务的。”
几个问题回答过后，一个哈尔滨的知青问道：“你说你前年出的那次事故是由于你在门外听了一个可乐的笑话，现在你能不能将那个笑话给我们讲一讲？”
大保听笑话忘了正在工作的机床一事孙家宝是听大保妈对记者说的，至于那是个什么笑话他再没有听人说起过。是今天他把会场的气氛搞得轻松了还是兵团战士有意难为他？或许是他们真想听笑话。总之他这一提议立刻得到大部分人的赞同：“对对，讲讲，让我们也开心开心。”
孙家宝有些为难地说：“这个问题我不是回答不出，只是那个笑话不太适合在这个场合讲。”
那个哈尔滨知青没有坐下继续说道：“能让你忘了关机床的笑话一定是招人笑的笑话，你看现在正式大会已经结束了，你就让我们也轻松轻松，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声音整齐、响亮，意见相当统一。提议者很会发动群众，看来应该是个排连长什么的小干部。
宋天瑞只知道大保听笑话将机床弄坏了，至于笑话的内容他也不清楚，一开始他对家宝允诺回答提问还十分赞赏这时见台下起哄便觉得家宝有些画蛇添足，正想着怎么帮他解围就听家宝说：“既然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大会结束后的轻松话题，那么就请团长宣布大会结束，会议结束了嘛我讲个笑话也就无碍了。
六团的团长是个转业军人，对听笑话这个建议也感兴趣，全然不想那是个什么笑话，听家宝这么说就宣布：“感谢宋处长和孙家宝同志不辞辛苦走了这么远的路来给我们团传经送宝，对于孙英模精彩的宣讲，我代表全团的干部职工表示衷心的感谢！”
说着拍起了手，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掌声。接着他大声宣布：“讲用会到此结束，散会！”说完他转过脸来看着家宝说：“孙英雄，可以讲了吧？”
家宝见下面的人都没有动，显然都在等听他讲那个笑话，看着黑红脸膛的团长他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在学习毛主席著作宣讲会上怎么可以讲笑话？什么样的笑话可以拿到大庭广众面前讲？不讲看来是不行了，他略一思索说：“那天是一个青年工人讲他星期天在食杂店买东西遇到的情况，他是这么说的，”
接下来家宝就把当年给叶雅群讲的那个对答革命口号的故事讲了一遍。由于他对女售货员和顾客声音模仿得逼真台下笑声不断，当他讲到黑大个的油黑大手抓住女服务员漂亮干净的小白手嘴里喊‘一抓就灵’时台上台下顿时大笑起来，人们都觉得这个笑话有种不能言说的幽默。没人说这是放毒，更没人怀疑这是对文化大革命的嘲讽与攻击。
令孙家宝没想到的是他讲完了可台下意犹未尽的兵团战士不让他离场，他们好像互相通了气一样一致要求他再讲一个。会场气氛热烈，“再讲一个！再讲一个！”的呼叫和有节奏的掌声在大厅里回荡。这时他想起了叶雅群讲述郭峻的故事，就说：“既然大家都想听那我就再讲一个，说好了啊，就再讲一个，讲笑话不同于唱歌不带这么返场的。”
下面的人笑了，这次是理解的笑。他寻思：讲个什么呢？祖上有德倒是可乐，但不行，政治色彩太浓，师父讲的笑话又太老，嗯，说个喝酒的故事吧，他觉得盐花的笑话没有政治色彩讲也无妨。
第二个笑话讲完了没等台下笑声平息团政委立即站起来拿着话筒说：“孙英模作了两个多小时的汇报很是辛苦，现在又赠送了两个轻松的小笑话，可以了，对于他精彩的汇报演讲让我们再一次的表示感谢！”全场又一次鼓掌。政委说：“好，让孙英模休息吧，大家散了吧！”政委说完一抬手，宋天瑞和孙家宝相继站起来退席。意犹未尽的兵团战士这才说着笑着离开会场，这是他们到兵团三年多来听的最过瘾的一次演讲。
没过多久孙英模正式报告中有关思想转变的大部分内容都被这些听时鼓掌的兵团战士们忘在了脑后，唯独对他讲的‘一抓就灵’和‘盐花下酒’的两个笑话记得清楚。
家宝在兵团一共呆了五天，两天演讲，一天座谈，两天参观。赵天龙不但陪了他三天还参加了团首长招待宋处长和孙英模的两次宴请，这使得他在连里的处境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在三团讲用时家宝特意突出了宋天瑞在他思想转变上所起的关键作用，说宋处长是老革命，思想觉悟是如何的高，在厂内有怎样的威信，如何教育他的子女走革命道路以至于对自己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等等。善于揣摩别人心思的宋天瑞竟没有听出孙家宝回答上海知青提问是什么意思，他一心琢磨的是怎么与三团的领导沟通使自己聪明的儿子今年能被推荐为工农兵大学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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