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涵│等雪,像在等待一句美丽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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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冬天,我都在等一场雪,像在等待一句美丽的诺言。说好你不来,我不走的,为什么要食言呢?那样那样的虔诚,心底,早已是片片花似海,朵朵白蕊生了,不相信她会失约,不相信呀!
她终于,姗姗地,姗姗地来了。清晨,我用温热的清水洗脸的时候,窗外,已是纷纷扬扬,忙碌一片了。
我立在窗前,打开窗玻璃,那些朝思暮想的雪花,更加清晰地在眼前飞呀飞。窗外的扁柏树尖上,已积下点点白了,真是好!
唐朝宋之问有诗云“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林花”是不是昨夜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开在了我的窗外。
冷风趁机溜进来,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是为了看雪的,为了雪,再冷,都无所谓。
我喜欢雪后的世界,喜欢雪后的林间,松针垂落时的寂寞声响;喜欢老家屋前的老树上,几只喜鹊欢腾地蹦跳;还有目光所到之处,那种铺天盖地的洁白。对,铺天盖地。
夏天的时候,去大西北旅行时,我看到祁连山脉的绿,也是铺天盖地的。真的,那种除了蓝天白云,满世界都是绿,那绿,是一直绿到天边的,那种纯,真是让人震憾呀。
在这斑澜的人间,除了冬天的雪,春夏的绿,秋天的红叶,还有什么可以如此浩大,能够一统江山的色彩呢?也许海水的蓝,也算吧?在我看来,这样大面积的单一色调,总是与“壮观”二字联系在一起,有一种震摄心灵的纯净美。那种纯净,才是我想要的。
有人说,如果年轻时没有轰轰烈烈谈一场恋爱,一辈子好像白活了一样。我却想说,如果哪个冬天不下雪,这个冬天就像白冷了一回。冬天怎么可以没有雪呢?怎么能够!
在我心里,雪是与生俱来的。记忆里的每一个冬天,都被窗外的雪光唤醒过!不,是下着雪的天,被爸爸妈妈的声音唤醒过。
那时候,真是知道享福呢,总是贪恋清晨被窝里的暖,正睡意朦胧着,有一个声音突然降临:“嗬!快起来看哪,这么厚,一夜没停啊!”有时候是爸爸的声音,有时候是妈妈的声音,那声音充满魔力,吸引着我迫不及待地从被窝里钻出来。
推门而出,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新的,有一种触目惊心的完整与统一。那些雪,那些洁白的精灵,早已把昨日的世界重新规划和布置。那美,有点不真实的美,亦真亦幻,却在眼前。
那时候的我,还不懂欣赏,不懂得感慨,更不懂得珍惜。只知道玩,怎样开心怎样玩。
幼时的心灵,还没有学会用语言来描绘一种景象的美,只知道喜欢。把雪,当作童年的伙伴一般,喜欢着。
走在院子里,看到白墙黑瓦的矮墙上的雪,伸手抓一把,在手里慢慢捏着,捏成紧紧的一小团,再张开五指,看那团被捏成鸽子蛋一般大小的冰球球,在掌心里渐渐融化,变成水,顺着指缝一滴一滴流下来,只觉得神奇。
长大后,再这样玩雪,看着那些打扮过我的记忆的雪花转瞬即逝,留下空无一物的掌心,那种感觉,竟然是失落的。
雪花会感伤么?不会。她一次一次地来到人间,一次一次地在人间香消玉损,只为了证明童话般的美丽世界,其实就在我们身边;只为了让人们看到这平凡世界里的不平凡。
那时候,爸爸妈妈多么年轻啊,比我们现在还要年轻。因为年轻,他们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走路带风;因为年轻,他们处理日常事务总是自有主张,不必瞻前顾后;因为年轻,他们是孩子们的主心骨,我们渴了饿了倦了,都成了他们的责任。
许多年后的今天,爸爸妈妈刚刚从我们身边回老家,雪就急急地下了起来。我心里居然有些担心,便打电话回家,告诉妈妈,出门时要穿防滑的鞋子呀,下雪了,路上都会结冰,小心摔着。妈妈回答我:“知道,今天一大早就跟你爸说呢,我们现在要处处注意,不能生灾害病。不给你们添麻烦,就是帮了你们最大的忙……”
听着,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都说人与人之间,最难得的是“懂得”二字。以前,总是嫌爸爸妈妈不懂我们,不知道我们要什么。这些年,不知不觉间,总在印证我们想要的,都是父母曾经极力想要塞给我们的。也渐渐明白,原来,父母子女之间,也会因为那些共识而靠近,而懂得。
窗外的雪花还在快乐地飘飞,我决定戴好帽子和手套,走下楼去,走在她们中间。我要告诉她们,每一年的冬天,我都在这遥远的他乡,等待一场雪的到来。这种等雪的心情,就像年少时,等待一句美丽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