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不语丨09丨钓鱼
天空，万里无云。
草木，郁郁青青。
荒郊古道，三辆满载木箱的马车排成一字，缓缓而行。
坐在最前头驱车的是一位浓眉大汉，他头戴斗笠，身穿麻衣，背倚在车厢上，脑袋随着马车左右摇晃。
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身上，大汉仰面朝天，单腿蜷曲，神情悠闲地哼着小曲，期间，他目光不自觉地瞥向两侧树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其余两辆马车上各坐着三名男子，他们的衣着打扮与大汉相差无几，但脸上表情却十分严肃，看起来就像是未经打磨的生铁块。三人分工明确，一人在前驾车，两人在后看行李。
车厢里，一丫鬟撩开车帘探出脑袋，看着两侧不断后移的树林，好奇道，“李大哥，这还有多久到淮城呀？”
浓眉大汉挺直腰背，伸手遮眉望向远方，“快了快了，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
“怎么还有半个时辰呀，我们这都走了两个多时辰了！你……你就不能快一点吗？我这腰都坐得酸死了！”
“诶，快不得快不得！小姐身子骨弱，哪受得了这般颠簸！”浓眉大汉笑着摇头，“况且拉着这么多东西，若走快些，怕是给你们震吐咯！”
“我……我们哪有这么柔弱呀！哼！小姐！”丫鬟放下车帘，一头扎进身旁粉衣女子的怀里，嘟嘴道，“李大哥他嘲笑我们！”
粉衣女子莞尔一笑，伸手轻抚她的头发，柔声道，“你呀，就别催李总管了，乖乖坐好，等到了淮城，我带你去吃当地有名的烤鸭面。”
“真的吗？”一听这话，丫鬟头一甩，猛地坐起，咽了咽口水，端正道，“那好吧~我就暂且忍忍~”
“腰不酸了？”粉衣女子眉毛一挑，看向她，眼中尽是笑意。
“不酸了！不酸了！”丫鬟双手平放在腿上，乖巧地摇了摇头。
“你呀你呀！”粉衣女子一手指戳在她头上，娇嗔道，“小馋猫！”
“嘻嘻！本来就是嘛！”丫鬟也不反驳，吐了吐舌头，兀自在那傻笑。
听着二人打趣，浓眉大汉紧绷的神经缓缓舒展开，他伸了伸懒腰，习惯性地将手搁置脑后，叹道，“还有半个时辰，就快……”
嗖！
风啸空鸣，枝摇叶落，一支利箭自树林间穿出，正中他左肩。
“啊！”浓眉大汉一声惨叫，捂着肩膀，栽倒在地。
身后众人见状，纷纷起身，从箱底下抽出六柄长刀追上前去，一人拽住缰绳拉停马车，一人扶起总管，其余四人围住车篷保护小姐。
马车急刹，车内二人反应未及，一头撞上门框。
“疼！”丫鬟抱着头，怒气冲冲地撩开车帘，正欲发作，却见李总管倚靠在车前，肩头插着一支利箭。
“出……出了什么事？！”丫鬟脸色一变，惊道。
“别……伸头，躲好了！”浓眉大汉咬牙站起，取下腰间长鞭横在胸前。
“哟，居然没死，你小子命很硬呀！”话音一落，树林深处走出两名黑衣男子，一高一矮，高个子面无表情，脸色阴沉得像块棺材板，矮个子神采奕奕，满眼星光，仿佛刚在赌桌上赢了十万两银子。
“还不是你箭法太烂，换做是我，他早就去见阎王爷了。”高个子长手过膝，垂在大腿两侧，目光冰冷地盯着大汉，平静道。
“行行，下次让你来。”矮个子耸耸肩，环视一眼众人，皱眉道，“怎么才这几个人？”
“你……你们是谁？”浓眉大汉攥紧长鞭，忍痛架起阵势。
“唉，都要死的人了，话还这么多，行吧，满足你的遗愿！”矮个子轻叹一口气，拉出挂在脖子上的铜钱吊坠，晃了晃，示意道，“看清楚了吗？”
“逐沙帮？！”话说出口的那一刻，他的心已然凉了半截。
“不错！算你识相！”矮个子嘴角一扬，抬刀指向马车后运载的木箱，笑道，“去，把箱子打开，老子活到现在都没见过十万两黄金，这回倒是要开开眼！”
“什么十万两黄金？”听了这话，李总管一行人面面相觑。
“装什么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矮个子收起笑容，缓缓走向木箱。
“真没有，这里面都是一些衣物……”
锵！不等大汉把话说完，矮个子一刀砍断木箱锁，拉开箱盖，只见里头堆着几叠女子的衣物。
矮个子一愣，转身劈开另一箱，哐的一声，一罐胭脂掉落在地。
“什么？！”矮个子不死心，又连开了好几箱，这不看还好，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十个箱子装着十样东西，头钗、手饰、棉被、枕头、瓷器、灯具、铜镜……闺房里该摆放的东西，这里全有！就是没有黄金！
“你们这是搬家呢？！”矮个子一拳头砸在箱盖上，瞪着众人，怒道。
“我们就是搬家啊……”
“你们压的镖呢？”矮个子左右张望，瞥见车厢，脸上再次泛起笑容，“原来藏到这了……”
众人一脸茫然，但见他朝车厢走来，纷纷抬刀警戒。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站在最前头的仆从举刀威吓，这时，一柄长刀从矮个子身后挥出，砍在他刀上，只听哐当一声，仆从连人带刀飞出三丈远，手中长刀断为两截。
“还有谁想试试？”高个子收刀入鞘，地上仆从捂胸吐血。
“张全！”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受伤男子。
矮个子趁众人分心之际，飞身冲到车厢前，一脚踹倒李总管，伸手撩开车帘，“看你们往哪里藏……藏……藏……”
空中，拉扯布帘的手不停颤抖，矮个子脸色发黑，两眼翻白，嘴里不停有唾沫溢出。
“陈天？”高个子眉头一皱，刚想伸手，谁知他身子突然向后一仰，瘫软在地。
“呀！蛇！”就在这时，车厢里响起一声女子的尖叫。
高个子目光一斜，挥出大刀，只听哆的一声，刀刃入木三分印在门上，布帘溅血，地面霎时多了两截蠕动的蛇身，头尖颈细颜色翠绿，正是那毒性剧烈的竹叶青。
高个子手腕一抖，大刀斜上，竟是将顶篷硬生生地削去，这下，厢内风景一览无余，丫鬟抱着小姐坐在车里，惊恐地望着他。
高个子用刀尖挑起一截蛇身，在二人面前晃了晃，冷声道，“是你们搞的鬼？”
“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小姐哆嗦着身子，脸色苍白如纸。
“是我！”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树林里飞出，射向他脑袋，高个子转身甩袖，横刀一挡。
哐！
黑影与刀身相接，自旋两圈，在空中荡开一层粉末，高个子见状，连忙捂住鼻子，以他过往的经验来看，这粉末多半是毒药，吸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可谁知就在他伸手的那一刻，陈天身下，落叶覆盖的地面上，猛地窜出十几条毒蛇，它们张着血盆大口，径直朝高个子的大腿咬去。
“啊！”枝头树叶在风中飘荡，偌大的树林里响起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啸。
面无全非的高个子像一块被锈腐蚀殆尽的铁板，一动不动地躺在地面上，而那十几条毒蛇仿佛意犹未尽一般，依旧在他身上爬行，久久不愿离去。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直到一位头戴草编面具的男子从树林里走出。
那男子一挥手，朝远处丢出一颗带粉末的松果，还在高个子身上纠缠的毒蛇立刻散去，向松果奔去。
“多谢大侠出手相救！”李总管率先缓过神来，从地上爬起，向男子鞠躬道谢。
“快滚！”谁知那面具男子一点都不客气，出口便是一句骂。
“这……”李总管脸色一变，顿时慌了神，难不成眼前这人也是来劫财的？！
“要想活命的话就快滚！你应该知道得罪逐沙帮的后果是什么！”
李总管一边点头，一边起身，“好……好，我们这就走……”说着，他挥动右臂，指挥大伙上车，“把张全放到车上。”
“等等！你们得留下一辆马车给我！”
“这……”李总管扭头，以目光询问小姐，见她点头，这才松口，“好吧，那辆给你！”
“好了，你们可以滚了！”
“这位大侠，能否留个姓名，以便我们改日……”
面具男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小姐的话，从兜里掏出三颗松果，在一行人面前晃了晃，威吓道，“我说了！快滚！再不走，就都留下来死！”
李总管见那松果，倒吸一口凉气，二话不说，抬手扬鞭，驱车而去。
看着那一行人远去，面具男子走到马车前，解下缰绳，对准马屁股用力一拍。
嗤！一声嘶鸣，那马拔腿就跑，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面具男子默默走到路边，倚着树干坐下等待，过了片刻，一位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从道路尽头匆匆赶来，跑到他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很好，做得不错！”面具男子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贯铜钱递给他，“这是之前约定好的酬金，你收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