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古风小酒吧古风美文

玉壶春第二版(下)

2019-07-24  本文已影响6人  人鱼薇沫

(5)那年,她们都是8岁,都在寒府和皇上派下来指导贵族子弟的琴师,舞师学艺。

她不知道,为什么沈修竹那么拼命,那么努力,那么出风头,象一只新出巢的燕儿,拼命打着翅膀高飞。

她讨厌那样的她,于是在发现她不懂宫商,无法紧跟节奏的时候,联合其它贵女,嘲笑她,挖苦她,打击她。

她是骄傲的郡主,除皇宫内院的公主以外,睥睨众生,只有她才可以独享老师们的恩宠。

无法跟上节拍的沈修竹只能眼巴巴看着她在场内独领风骚,那感觉,真是太美好。

那时候也调皮,偶尔可以甩脱乳母侍女的跟从,偷偷跑到假山洞里和她们玩躲猫猫。

于是她听到了那一段从此把沈修竹当做死对头的对话。

“你躲在这里哭什么哪?”那个男性的声音充满磁性,温软可亲,带着山风的清润。

她很想回答:“藏猫猫,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然而回答那声音的是吸鼻涕地软糯童音,含着无限委屈:“老师,我听不懂宫商。”

“把腿放下来,别压了,你一天练10多个时辰,不疼吗?”那声音里带着点怜惜,天上的云彩听了都想停下脚步。

“不疼,只要能拿到才女的称号,都值得的。”清脆而有力的回答,带着志在必得的心曲:“只要我能听得懂宫商。”声音又小小的了,仿佛做了错事。

蝶栖偷偷从山洞向外望去,她看到沈梦竹慢慢放下腿,仰着脸,泪花儿还挂着,又吸了一下鼻涕:“老师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是不是象我家管家的儿子一样,被刀子砍过,我不怕的,你摘下来吧。”

那戴着银色面具的颀长男子哈着腰,又手支在腿上,和她平视:“老师并没有毁容,老师是仙人,不能让凡人看见,看见的话就得回天上,没办法再教你们了。”

“哦,这样子啊。”她傻傻地点头:“我不怕苦的,我娘说了,只要拿到才女,才可以选择自己的夫婿,而不是被别人挑选,我不想象树上的苹果那样,挑剩下的都是烂坏的,娘说了,那样子的女人太可怜了,就象大姨家的姐姐一样,天天不开心,现在都病了。”

那男人无奈的低下头:“你才多大?就满脑袋这个想法?”

“我娘说了,最好可以和寒携成亲,那孩子善良,懂事,灵巧,懂得体贴人,肯定能对我好,只有我成为出色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她毫无扭捏的羞意,仿佛在说一个美得不真实的绮梦。

“你喜欢寒携?”

“我不知道,不过和他一起玩,很开心。”小女孩认真回答。

“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办法,让你可以听懂宫商,这样你就可以完成你的梦了。”戴银面具的男人,轻轻低下身子在修竹耳边说了什么。

蝶栖再怎么努力也听不到,看到修竹那染着喜色的脸,她胸口就闷闷地,她不相信这个什么见鬼的仙人,能用几句话就改变现状,让沈修竹一步登天。

“谁?出来?”那男子向她藏身的地方望过来,眼睛中闪着两把寒浸浸的刀子。

蝶栖慢慢踱了出来,神色不变:“是本郡主,你们二人在此偷偷摸摸,说些什么悄悄话?敢不敢说出来让我听听。”她眼珠滴溜溜的转,这个世间本不应该有排挤她的地方存在。

那男子面具后的眼睛实在犀利,嘴角微微一翘:“原来是郡主躲在这里,失礼了。”却连礼也未行,拉起修竹的手走了。

这一天,蝶栖记下了寒携是修竹的心头好,只要是她喜欢的,就是她争夺的目标。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神奇,一夜之后,修竹就象一朵怦然开放的牡丹花,越过了宫商这道难关,在御用宫廷琴师的曲下灿然生辉。

那双靥象盛满了酒的杯子,装得下别人痴迷的眼光,装得下湖光山色的景色,装得下京城第一才女的盛誉,更装得下她满满的嫉妒。

她不怕这个纸老虎般的郡主,这个认知更是让蝶栖发狂。

她发疯似的翻遍了整个寒府,终于得知了那个仙人的府邸,偷藏在床下,偷看到了那谪仙一般的容颜。

那个男人年纪很轻很轻,应该比她们大不多少,尚在少年,但一双瞳子冷凝似冰,太过完美的脸如庙堂中的佛像,庄严而冰棱似地无表情。

那张脸印在她尚不懂得什么是美的年纪里,就此生了根,发了芽,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跃跃欲试的刺破她的心脏,让她辗转难眠,无药可医,却又成为一个秘密,烂在心里,烂在眼里,渐渐烂在脸上,烂成了一个喜怒无常,表里不一的女人。

那天,他戴上面具,象拎一只小鸡般,全无面对沈修竹的温柔,她回过头去想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狠狠咬上一口,印上她野兽般的痕迹。

他却只是揶揄的一笑,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双颌,象给牲口戴嚼头一般,到底是把她扔出了门外。

次日,宫廷中派来的琴师、舞师便回宫复命去了,她没办法报此仇,便把全副心力用在了观察寒携身上。

然而,那朗骑竹马绕青床的表象更是刺激了她,她的心中象种了一棵毒草,那草里只有莫名的怨意,全无自己,她不知自己喜欢什么,也不知自己追求什么,更不知自己想要什么,不过,沈修竹既然有理想有梦想,那就好了,只要是她的,就抢过来。

她真的做到了,然而,今天她感觉自己的一拳又象打在棉花里,空荡荡地,心也更空了。

(6)

“我来这里,是救你的。”蝶栖轻轻摸着染袖的云鬓,似乎是她最贴心的姐妹:“太后的懿旨,要么一杯毒酒,要么嫁给寒携做小,要么……”她的眼波微转:“有人血溅堂前。”

染袖忍住心中不停上涌的寒意,失去所有的恐惧让她不顾一切的瞪着蝶栖。

“看来,这些年,你并不快乐?”

“何以见得?”

“快乐的人喜欢成全别人,不快乐的人才会摧毁世界。”染袖甩开她的手,傲然站了起来:“圣旨一会就到了,我要去接旨,恕不奉陪。”

“太后就在前厅听曲子呢,在你没答允我之前,圣旨不会到,太后会拉着公公一起看歌舞的。”她含笑而笃定地望向她:“我更加坚定了,今天你一定要答应我,和我做姐妹,天天可以叙旧,也可以完成你儿时的梦想,岂不是最完美。”

染袖冷笑了两声,望着花厅的门,眼神中有期盼。

“没人可以进来。”蝶栖慢道:“我那几个丫头有功夫的,太后派给我的,都是影卫。”

染袖的脸上死寂般的沉,挺挺站着,一对心脏般的耳坠左右摇晃,摇得天旋地转,她有想呕的感觉。

“来人,给沈氏更衣。”蝶栖侧脸向丫环吩咐。

那个四处熏香的小丫头手里端在一个木盘,盘上放着一套青色的嫁衣,首饰一应齐全。

那丫头也是带功夫的,拉住染袖的身子,她便无法挣脱,其他几个丫头一拥而上,眨眼间便装扮妥当。

花钗坠发,以金银琉璃涂饰之,连裳、青质、青衣、革带、鞍、履同裳色,蝶栖左右看看,看着染袖的脸色,用袖子捂了嘴笑:“这嫁衣虽然晚穿了几年,但到底还是甚美。”

“等一等,丫头粗手笨腿,穿的不妥,我自己整理一下。”染袖强忍羞愤,抖开身畔的女子,走到镜前,仔细理着妆容。

蝶栖见她顺从,便坐了下来,拿起敬上的茶盏,轻轻呷一口,心内盘算着什么。

染袖捏着一只花钗,指上用力,竖在面上,狠狠划下,正划在她眼下的泪痣上,顿时,血流如注,染红了那青色嫁衣,滴滴点点,点点滴滴。

“今日,我毁去容颜。”她一边说着,一边拉下一缕发,咬在口中,不知从何处摸出的剪刀,剪掉那三千烦恼丝:“堕入空门,谁也不嫁,只求常伴佛灯左右。”她把那钗比在另半边脸上:“你若还不放手,我再毁一边。”

蝶栖木然的看着她:“你忍心叫寒携娶个尸体回去吗?”

“我对他早已放下。”染袖一开口,血就往下滴,面色狰狞。

“那敬酒不吃吃罚酒吧。”蝶栖终于寒了脸:“别怪我不念旧情,这是你自己选的。”破了相的女子,寒携恐怕不会再喜欢,起不到挟持作用,也无法在破了相的脸上看到更惨的表情,蝶栖甚是扫兴。

染袖端过酒,唇角浮起一丝嘲意。

甜言蜜语,都是滚着石蜜(古代的糖,从印度来)的砒霜。苦涩里泡过,才明白,一再的失望,也许只是高估了自己,在强大的变数面前,许下的海誓山盟都算什么?不过是情长路短,一次是这样,两次也还是这样。

她笑着,笑自己,也笑这混乱的人世,闭上眼,正要一饮而尽。

(7)半柱香前

花厅外,寒携烦躁地踱着步子,那四个百媚千娇的小丫头,此刻不在他眼里,平时逗逗不过是为了气自己的正妻。

所谓正妻,是憎妻也,所以,怎样让她厌憎,他是颇有心得的。

他一抬眼,看见刚将泡过的茶盏送进花厅的银红。

他招了招手,那丫头没好气的路过他身边:“我没空。”

“哎,你这丫头,好没礼数,我就问你一句。”寒携扬起手,想了想,又放下:“你家小姐,有人了?”

“天天客满,找她的人,排京城几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前不就是因着这个好久不来的,现在又提起做甚?”银红手脚灵活的紧,离着他远远的。

“我是说,相好的,正儿八经相好的。”寒携的心惴惴不安,这一年来,他没怎么光顾这教坊,染袖的眉间眼底疏离得很。

“那个。”银红一指向花厅走来的人影:“五日后,他们两大婚,你省省吧。”

寒携如雷轰顶,望着那个面似冠玉,颀长玉立的男人抱琴而来,心底一股酸涩难当。

他迎了上去:“你是染袖的相好?你护得了她吗?太后秘旨,把她嫁于我做小了,你拾相些的,速速离开。”

那男人横眉冷目瞟了他一眼,眼神中似乎有刀有剑,毫不畏缩:“你当年不是舍弃她了吗?现下里,又吃回头草?”

这话刺入他的心窝,令他几乎当场发作:“你是谁,敢这样和我说话。”

“草民琴师封修。”那男人继续向前走,并未施礼。

“你是那个被贬的清音。“寒携再次拦住他。

”让开“封修从齿缝中迸出两个字。

”你凭什么就能得到她的心,她是我的。“

封修挺直背脊,懒得和他废话,眼神一动,银红嗖地闪了过来。

寒携终于忍不住,举拳向前擂去,管你是女人还是一介书生,打你个油盐酱醋开铺子。

然而那一拳落空了,银红一个银鱼翻身,轻轻划开了他的拳风,如同四两拨千金,他终于明白过来,这丫头是深藏不露哪。

银红就那么冷冷抱肩看着他,那四个丫头却围了过来,

匕首,短刃无声无息地递出。

银红一甩外衫,劲装打扮,一双峨眉刺亮了出来,这五人就在花厅里斗上了。

寒携被甩出战圈,他那点花拳绣腿根本不够看,这五人是一等一的好手,一时缠斗在一起,不分仲伯,银红一人敌四,不见败色。

(8)

一刻钟前

染袖万念俱灰,手执毒酒正要饮下。

杯子被一根男人头上的发簪击落,那簪子是很平常的一根木笄,鸟头半月身子,乌黑锃亮,是她送给封修的七夕礼物。

他来了,到底是来了,至少可以见到最后一面了。

她含泪而笑,这般狼狈,但愿他不会嫌弃。不,他不会的,他们初次见面,她大病方愈,憔悴萎黄,他依旧殷殷相护,若没有他的照料,岂会有今天的娇媚花魁娘子,她就是在他手上眼底绽放光华的。

她提起衣裙,慢慢拭去脸上的血痕,翻卷的皮肉使笑意僵硬。

他的眼皮一跳,手握成了拳,眼底的辉芒如银针利剑。

“谁做的?”他缓缓吐气,轻声问道。

“我自己。”染袖骄傲地昴着头:“我要去了,看我这一身嫁衣。”她转了个圈子:“去给郡马做小,但是我不太甘心,于是把脸划成这样。”

他又吸了一口气:“没人能改变你的心意。”

“我当然可以。”蝶栖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她并不在意封修山雨欲来的脸色:“我是为她好。”她顿了顿完全不在意他欲杀人的眼神。

“太后和沈家的人都想她死,以绝后患,我不想,我想她好好的活着,她身边的人也不受牵连,本想顺顺当当的入了门,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妹妹却以为我不好相处,过激之下,做了这样的事情,也没什么,宫里有多的是御医,可以治她的脸,就算万一治不好了,郡马也不敢怠慢妹妹的。”她极温柔地望着封修,仿佛在论着家常:“你也别生气,冷静的想一想,这样的结果是不是对大家都好。”

“放屁。”那么静如苍竹的人却说出这样两个字来:“染袖,跟我走,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想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要拿出些诚意来换人。”蝶栖伸出一只手来,洁白似玉的手掌端在面前,掌上的空气充满阴谋。

封修冷狞一笑:“看来,你是有备而来的,你想向我讨什么?”

蝶栖缓缓道:“《玉壶春》”伸着的手很是执着,完全没有空手而归的意思。

他犹豫了片刻,似乎有些不舍,几分挣扎之后,还是慢慢从腰间抽出一个藏蓝色封面的书册,扔到了蝶栖的手上,不再留恋。

书册上提着《玉壶春》三个铁画银钩的字。

“先皇曾向我提及,要收藏我家传世之宝,《玉壶春》的曲谱,我拒绝了,他贬我至官教坊,现在听说新皇也喜欢这个,拿去吧,换我们两人一条命,应无虞。”他冷然道,再不看那曲谱一眼。

蝶栖握紧那册子,感觉了一下它的份量,不知怎么,这书稿到底触疼了她,眼底迅速涌上一层狠戾:“真是舍得啊,这么贵重的东西就为了换这个破了相女人的后半生,好……好……”她衣袖一拂,向身后一递眼色:“时间够了,空弦,动手吧。”说罢便收回胶着的眼光,转身坐在胡凳上,愣愣看着先前丢在盘子里,寒携身上的那些小玩艺,神思飘渺,泪睫于盈。

先前那个丫头不声不响地走上前来,一柄极短的匕首藏于她的袖间,她游龙般向前探出,封修拉着染袖向后连退,一时感觉气窒,方才明白,蝶栖为何肯如此废话连连,他因气恼,竟然未察觉室内燃了散功香。

他提气不及,只得抬起手中的古琴向前挡去。

染袖“啊”的惊呼,平日里他将古琴视作生命,不许别人动一弦一柱,闲下来时必轻拭调音,片刻不离身的。

只听得金玉一声响,那并非凡物的古琴,在空弦的宝刃下,迎面劈成两截,叮当一声,一张银色面具从琴中掉了出来。

蝶栖冷笑一声,默默低头看着那银色面具,嘴中的唾液干涸,凝成了这么多年的痛苦,无法吞咽,无法润泽她的心,有一种渴望突然迸裂,她颤抖地蹲下身子,一点点去够那面具。

“郡主小心。”她身边真正的贴身丫头裘儿忙忙爬跪着拾起面具,递给她。

她拿起来,无知觉地贴在脸上,感受着那冰冷的温度,很想……很想,把它捂暖了,贴在心口,一辈子,可能就不再这么卑微地索取别人的梦想了吧,可以摆脱求而不得的噩梦了吧!

染袖头脑一声轰鸣,仙人,原来他便是当年的那个仙人。

仙人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不要听宫商,只听鼓声。”

“曲子里哪会有鼓声?”她奇怪地问。

“用心听,不止有鼓声,还有画面,有美景,有鸟鸣,如果你能听到看到,不需要什么宫商角徵羽。”他戳着她的心口:“如果你有梦想,你有想去的方向,你就可以听到。”仙人的话她听在耳中,记在心里,然后她真的看到了,也真的感觉到了。

宫中的琴师们弹的曲子里金玉和鸣,仙人所描述景色的一应俱全,她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曲子叫《玉壶春》,只有在特殊地时刻,皇帝登基或是婚娶时才会鸣奏。

《玉壶春》本是花器,是极古的玉器,上面描画了一派仙景,后来不知被哪方仙人谱成了曲子,有诗为证“琢玉性惟坚,成壶体更圆。虚心含众象,应物受寒泉。”

因被先皇所喜,封为御曲。

琴师们肯冒着风险为她弹奏,定是仙人授意,她心下感激不尽,然而次日便再无缘寻得仙人踪迹了。

后来她成为第一才女,荣耀无上,再被贬到官教坊,打落泥地里。

身世伶仃,差点忘了仙人的存在。

而封修,再次弹起《玉壶春》让她重新焕发风彩。

他就是仙人,他是为她而来,当他摘下面具,化为凡人的时候,他的清冷化成了绕指柔,融入了她的生命,她的梦里。

她闭上眼睛,突然发力,旋转身体,如同她在舞台上花一般的绽放,带着笑,不顾脸上的伤痕,将封修转了一个方向。

“你要快乐啊。”她只来及说出这几个句,刀尖便坦露在封修的面前,他无法思考,无法告诉她,这不是她应承受的。

他有那么多话还没对她说呢,有那么多过往还来不及倾述呢,她怎么可以闭上眼,倒在他怀里,动也不动。她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为什么不相信他可以力挽狂澜,什么皇上,什么郡主,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在他流云宫的眼中,他们只是蝼蚁,只是她为什么不能再等……

花厅的帘子被拉断,银红带几个人闯了进来,见到花厅的情况,她惊呼了一声,一刻不停地奔过来,撕碎染袖的衣服,从怀里掏出瓷瓶,毫不吝惜地倾倒在伤口上。

她手下的人迅速治服了空弦。

封修抱起染袖,从蝶栖面前掠过,只留下一片尘埃,和一句冷冰冰地话:“我希望我们走后,没有任何麻烦,否则我的麻烦就是你的麻烦。”

蝶栖看着他过客般的身影,知道此生再也无缘一见了。

银红跟随他离开了花厅。

蝶栖轻轻对空弦道:“你知道怎么做吧?”

空弦被银红打得鼻轻脸肿,一肚子浊气,立时拉过一个平时就看着不顺眼的丫头,当胸一刀,又在脸上划了几下。

“凤凰楼杀手未完成任务,自有楼主惩戒,先行告退。”说完她便飞身一纵,不知去向。

(9)

柳公公看到花厅内的景象,吃了一惊,兰花指颤微微。

“公公,我自会去皇宫复命,你先派十六卫维持一下这里的次序,我需陪太后回宫”蝶栖交待一句便高视阔步的离去了。

车上她安抚了太后,交代了事情的经过,隐瞒了染袖的离去,只说是不同意做妾,毁容自尽了事。

太后满意的坐宫辇回宫了。

蝶栖,寒携坐在车里,那温度如同寒窖。

寒携手中握着半块摔碎的玉佩,是假染袖身上的,他不知道染袖离去,望着丫头的尸体,干嚎了半晌,此刻红着眼睛,如同兔儿。 裘儿感觉透不过气来,揭开帘子望了望了外面,看到许多桃花迎风飞舞,她伸手将几片花瓣接在掌间。 “郡主,今年的桃花开的真好,秋天的时候,可以吃到又大又甜的桃子呢。”裘儿把花瓣递蝶栖面前。 她轻瞟了一眼:“这颜色象失血过多的脸庞,再被风一吹,碾落车辕下,还不是泥。” 裘儿一哆嗦,不知自己哪里犯了错,再不敢言语。 寒携象被蜜蜂蛰了一下,握玉的手紧了一紧,怨毒的看向蝶栖。 她再度揭开帘子,眼光却已远了,远远地望着高高的城楼。

她知道,从此以后,她要忙起来了,忙着哄新皇和后宫,忙着应付老去的太后,再也没有闲情管其他的事情,寒携不是要自由吗?好,给他。

她还是郡主,还可以光复家族的荣誉,要站在山顶看着蝼蚁般民众,他,也一样,在她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

然后,她的心为什么还会空了一块,有什么源源不断的从那里漏出去。 而寒携要的自由,却是付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换来的,他丢了什么呢?

丢掉的是自己永远也找不回来的童年。

而男人只有在失去时才明白,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有些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显珍贵,自由不是别人给的,它一直都在,而拿自己最珍贵的去换一直都存在在的,谁更蠢些?

(10)

床上躺着的人儿,那么憔悴,脸色青青,嘴唇泛白,颊上贴着张牡丹的花黄,是银红巧手描绘的。

她说,姑娘爱漂亮,这副面容,想必醒了后会难过,贴上去,咱们看着……也省得心疼。

是呀,他心疼的不得了,在她晕倒的日夜里,不停懊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告诉她身份,还要她为自己以身拭刀。

他是江湖最大帮派流云宫的宫主,自小便聪颖过人,偏有个嗜好,爱琴如命,为了进皇宫学御用曲子,他不惜自降身份。

在寒府遇上那个年幼的孩子,那孩子的眼中有和他一样的坚定,为了自己的理想和梦,不顾一切的勇敢让他欣赏,于是他专为她谱了一支曲子《玉壶春》,帮助她拿下才女之首。

他悄悄的离去了,那孩子有她自己的世界,自己也有尚未完成之事。

后来皇上几次向他索向《玉壶春》的曲谱,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那是他家祖传的宝贝。

他拒绝了,那个皇帝自私自大,收了琴谱也只会秘而不传,最终落得陪葬的下场。

其实这个时候,他已经完成自己的事情,完全可以回到宫中主持自己的宫众,但他一直延拓着让身体不太好的弟弟代理。

又听说她被分配至官教坊,他终是不放心,故意找个错处,让皇上贬了自己,他要亲眼看护着那棵小苗成长,妥善安放,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处游离,免她无枝可依。

只想她那一双梨涡,长储美酒满溢。

然而,却是她奋不顾身,挡刀在前,护卫于他。

早知道那蝶栖惦记的是《玉壶春》的曲谱,送于她又何妨,反正新皇宽容,可令曲子流传,就算不流传又如何,大不了再写一支。

他哪里晓得郡主的心事,醉翁之意本不在于酒。

他望着那张小脸,虽然知道她身上的伤已无碍,但还是恨自己,虽然他没发现,床上的人儿眼睫微微动了一动。

(11)

若干年后,寒携边塞立功,隐约间在河对岸看到一双男女,男子谪仙般的人物,扶着一个面带密篱,身着玄衣的女子,只是“清逸忽作鹤飞去,一片孤云何处寻”

他疑似眼花,那个身影印在梦里好多年了,似幻似真,而那个男人……

也好也好,这是他存了万丝的侥幸,若果真如此,他的心也安了。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