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殊途同归 （第五十四章 悲欣交集）
【连载】殊途同归 （第五十四章 悲欣交集）
自从那日确诊之后，高宁便没有去上班。徐璐也请了一个星期的假，陪同高宁去省城复检。他们俩瞒过了高宁的母亲，只说学校安排他们去省城学习。
长沙，湖南省会，古楚腹地，历朝风流人物的故土。这里的人，有湘江水的柔情，自古有“湘女多情”之说法，也有辣椒般的火热泼辣，湖南人的“霸蛮”精神从曾国藩以来就令国人刮目相看。一年多前，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是如此的踌躇满志，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挂在岳麓寺观音殿的莲花灯上，他们用心书写的祈福语应该还在随风摇曳着吧。
“我愿与高宁相伴一生。徐璐”
这行字又出现在徐璐的面前，她不知道高宁写的跟她不谋而合：“我愿与徐璐相伴一生。高宁”
美好的许愿还历历在目，而如今，命运的黑手，却伸向了这两个只想与爱人共伴一生的可怜人儿。这一趟来省城，仿佛是来接受命运最后的审判，虽然他们知道希望渺茫，可对于溺水的人来说，一根稻草也要牢牢握紧。
他们去了省城最好的湘雅医院，找到了家乡医生介绍的郭医生。
郭医生给高宁做了详细的检查，最后得出了与家乡医院一致的结论：高宁所患胃癌已到了晚期，癌细胞已经出现了扩散，手术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要想控制癌细胞，必须进行化疗。
这样的消息打碎了他们仅存的一丝侥幸。这几天的奔波和内心极度的痛苦让徐璐处于崩溃的边缘。她深邃的眼眸更深地陷了下去，眼眶下一抹浓重的黑眼圈，眼皮微微浮肿，眼角处挂着淡淡一道泪痕。脸上如花般的笑靥消失了，面颊那红润的饱满被灰暗的消瘦所取代，整个人显得疲惫又忧愁，还有与她年龄不匹配的沧桑。
高宁也在消瘦下去，时不时的腹胀痛和恶心感折磨着他，更让他备受煎熬的是看到徐璐为他煎熬的样子，虽然徐璐嘴上不说，还时刻表现出轻松的样子，可是他知道，她的心里，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他感叹命运，生生将唾手可得的幸福撕得粉碎。可是他却无力反抗，在命运的巨手前，他就如同一只蝼蚁，来不及挣扎便被捏成灰。他对徐璐既感到心疼，又有一种深深的愧疚和无力感。
在痛苦的挣扎之后，他想：“既然无法给她幸福，那就放手吧，让她至少不要那么痛苦。”
下定了决心，可是在面对深爱的人的时候，高宁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要对徐璐说分手，就好比拿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割他的心。
高宁决定不管多么痛苦，还是要对她说清楚。这天，高宁和徐璐吃完晚饭，高宁提议去湘江边走走。徐璐一口答应，来长沙几天来，天天都是奔波于医院，他们确实需要出去走走，让江风吹散点压抑和苦闷。
走在湘江旁边，江风轻轻吹着徐璐的发，两人并肩而行，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鹅卵石覆盖的江滩上，随着脚步慢慢移动，交叠，又分开，似在谱写一支光与影的协奏曲。从背影来看，这是一对多么般配而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在夕阳和江水的陪伴下，两人暂时忘记了忧愁，他们开始回忆大学生活，徐璐的脸上又出现了久违的笑意。走着走着，天色暗了，高宁把步子放慢，站在徐璐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说：“璐，我觉得我们俩还是分开吧，我这样给不了你幸福。你还年轻……”
没等高宁把话说完，徐璐用手堵住了高宁的嘴，说：“不准说这样的话，我除了你之外，不会嫁任何人，你就是我的幸福。我们有一线希望，都不能放弃。你在一日，我就陪你一日。你走了，我也陪你。”
高宁听到这话，动容不已，也心酸不已，他的泪不自禁地滑落下来。可他还是强忍住拥抱徐璐的冲动，故作生气地推开她，厉声说：“够了，别那么煽情，我就是个废人，你跟着我干什么！快走吧！”
徐璐吃了一惊，她的声调也提高了：“我不走！”
高宁狠下心来，说：“徐璐，这几天，我看着你就心烦，你就是我的拖油瓶，你知道吗？”高宁说这话的时候，心在滴着血，每一个字都像刀锥一样割着他的心。
徐璐惊呆了，她从未听到高宁这样对她说话，她凝望着高宁那铁青的脸，突然冲上前去，甩了高宁一个巴掌，说：“高宁，你疯啦！你自作聪明，以为这样就能赶我走？你把我看成什么了？把我们的爱当作什么了？你赶不走我的！你要赶我走，我就死给你看！”说着，她甩头往湘江里冲。
高宁急了，一把拉住她，疯狂地抱住她，像要把她揉碎在身体里一般。他们又疯狂地吻起来，既然命运给他们的时日无多，他们就尽情地享受这剩下的时日吧！
郭医生为高宁安排好了化疗。癌症化疗需要分成几个阶段完成。每个阶段都需要一笔高昂的费用。当高宁望着那笔费用愁眉苦脸的时候，徐璐搂着高宁说：“宁，不用担心，我们结婚不是准备了一笔钱吗？可以拿出来用！”高宁推开徐璐，说：“怎么可能，那是给你的礼金！”
徐璐淡淡笑了，心里却酸楚不已，她幻想了无数次的婚礼就要成为泡影，那精心挑选的婚纱还没穿上，便开始落灰。不过，有爱人在身边，婚礼算得了什么？礼金更算得了什么？
徐璐柔声说：“宁，只要能换得了你的生命，我做什么也愿意。何况是那点礼金呢？”
高宁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子，眼眶再一次湿润了。患难见真情，他真心感叹三生有幸遇到了这么至情至性的女子，总是不经意间就深深打动他的心。他感慨对待徐璐，他无以为报，只求来生，能再遇到她，平平安安做一对神仙眷侣。他轻轻搂着她，眼泪浸湿了她的长发，只求时间慢点走，让他再好好感受，她的味道，她的体温，还有她的心跳。
高宁还未开始化疗的时候，徐璐的假满了，学校开始催她回去上课。徐璐想再延一段时间的假，高宁却说：“你再延下去也不是事，我们还是新老师，最好别请太长时间的假。而且你还得回去帮我延假。还是告诉我妈，让她过来，这件事情始终是瞒不过她的。”
两人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先不告诉高宁母亲实情，找一个借口先让她去长沙，再慢慢告诉她。
对于找什么借口，他们思索半天也想不到合适的。结果，徐璐的身子给了他们答案。徐璐最近总是觉得疲乏，还伴随着一阵阵恶心，一天晚上恶心感加剧，竟把晚上吃的饭一起吐了出来。高宁心急陪她去挂急诊。结果检查结果出来，大夫笑眯眯地对徐璐说：“没什么问题，是喜事，你怀孕一个多月了！”
俩人听到这个消息惊呆了，在黑漆如墨的天空中突然划过了一颗流星，让他们怦然心跳。徐璐一阵狂喜，她恨不得跳起来欢呼，可看到高宁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按捺住了。
徐璐在得知高宁患癌之后，一个想法在头脑中越来越强烈：“我要给高宁生个孩子！”于是，她在避孕套上做了手脚，最近一段日子，她总是主动地要。高宁也觉得时日无多，便夜夜与她欢好。若不是身体虚弱，他恨不得在爱到极致的时候，就死在她的怀里，也算是不枉此生。
可没想到，在一个多月前，一颗生命的种子便悄悄种在了她的体内，她想到了那个柔情而疯狂的夜晚，一抹红晕又重新出现在她脸上。
回去的路上，她挽着高宁的手臂，步子也轻快起来，这个消息对于她是如此的重要，这个突如其来的小生命也唤起了她身体里的生命力和对生活的希望。
高宁却心事复杂。听到徐璐怀孕的消息，若不是重病缠身，他一定要抱着徐璐转几圈。可是，如今他却有深深的担忧：“这个孩子在大难之时来了，他注定与风雨相依。我可能在不久之后就离世，孩子说不定一生下来，就没了父亲。而徐璐还那么年轻，如果我走了，徐璐便要一个人抚养孩子，那她一辈子就要背上沉重的负累。”
这样想着，他摇头，对徐璐说：“璐，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我们现在这种状况，不适合要孩子。”他没有说要把孩子打下来，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徐璐听之，知道高宁的想法，她坚定地说：“宁，我知道你担心我，别怕，我没事的。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你好好治疗，等着孩子叫你爸爸呢！”
高宁能听出徐璐的坚定，他也知道徐璐一旦下定了决心，是很难动摇的。他便不再多说，只是对她心疼不已，他握紧她的手，怜惜地说：“璐，苦了你了！”
徐璐心中一暖，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她捏紧了高宁的手，轻轻说：“我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