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女人 | 老班长讲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样的季节里……
夜愈加深沉,北方冬天的夜,冷的似乎都能冻上呵出口的那团气。雾轻轻沉了下来,渐渐变浓,在微风中搅动、流淌,慢慢变稠,好像将要凝结的糖浆。广场上的灯朦朦胧胧的照出一圈昏黄的光,阻隔住黑暗的吞噬,在光与暗的交界,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踏过去便是另一个世界。
在这样的夜里上班,特别容易唤醒一些内心深处的记忆,那是当年老班长告诉我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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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是我们高速刚刚建立没多久,站区广场连接的国道两边刚刚开始修缮,挖了很深的沟,应该是为了给路灯埋线用的,沟旁边的土堆后就是高高的荒草地,荒草都一人多高,再后面是更深的排水沟。
据说那一夜和今晚一样,天幕暗沉,遮住了月亮和星,浓雾像是要把一切裹缠到窒息,而广场灯光下的那个人像是凭空出现一样,一步步的向他们走来。
那是一个全身裹在咖啡色羽绒服里的女人,羽绒服长及脚踝,脚上穿着黑色鹿皮绒棉鞋,帽子上的那一圈狐狸毛,厚实又浓密,远远看去那被帽兜围住的脸,就变成了一个黑洞。
女人步履匆匆的走来,班长迎上去说道:“女士,前面是高速公路,不能走上去的,太危险了。”
就见帽兜下一双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在口罩下传来一个低沉沙哑又有些狰狞的声音:“你这是要逼死我嘛!”
班长困得迷迷糊糊的神经瞬间清醒,慌张地问:“这是怎么了,您……这是出什么事了?”
“有人跟踪我!”她低声喊着,“你没看见吗?有人跟踪我,要谋杀我!”
班长被这话吓的一哆嗦,赶忙向女子身后看去,可是只看到一团昏黄的灯光,盯得久了,连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都不免有些心惊,好像那黑暗中匍匐了什么野兽一般。仔细地看了一阵,班长轻声说:“没,没看见有人啊,会不会是错觉?”
女人脸色惨白,眼神透露出一丝绝望,有些轻蔑地说:“呵,你当然看不到,人家怎么会让你看到,都看到了,怎么叫跟踪!”
班长顿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女人把帽子向后扶了扶,把脸颊露了出来,有些急切地问:“你到底让不让我上去吧!”
“这个真不行!要不这样吧,您到我们站区保安室歇会,等明天天亮了再走,保安都是我们自己人,很安全的。”班长一脸为难又诚恳的表情,却看到女人露出的左侧的脸颊底部,有一条寸许长的血痕,透着殷虹,就好像被刀子割伤,刚刚止住血一般。
那女人却怨毒地看着班长,一下子向他伸出了双手,似乎想抓住他的衣领,不过急切的动作加上她那尖细的手指,就好像要掐住班长的脖子一样,可是伸到一半,便停下来,一根根握回手指,将手收了回去,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是想要害死我啊!”
班长被她的动作吓到了,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小步,赔笑着说:“怎么会呢,您可以去保安室嘛,保安大爷一宿都在值班,很安全的。”可是女人只是恨恨地看了看班长,转身走回了黑暗中。
就在那女人将转身而未转身的时候,班长余光瞥见,在光影交接的地方,有个什么一闪而过,他揉了揉眼,仔细去看时,又什么都没有。这时候女子已经转身而去,班长看了看手表,手表的秒针刚刚敲到凌晨四点四分四秒,大半夜的,免不了眼花,应该是看错了吧。
一天以后,听说距离最近的村子,发现一具女尸……
尸体半趴着泡在村子的排水渠里面,水不多,还不够没过女子那纤细的身体,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女子像是被冰包裹着,浑浊的冰水里面混杂着大量的暗红。听说警察把女子抬出冰水的时候,发现她已经肠穿肚烂,内脏脱离身体被冻在水渠中,腹部已经严重腐烂露出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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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看了一眼窗户是否关紧,可就是这么一撇,我就像被定住了一样……
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是凭空出现一般的,穿着深颜色长及脚踝羽绒服的女人,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帽子上的狐狸毛厚实的遮住了整张脸,看起来像是被围起来的黑洞……
我的头皮瞬间麻的像是被什么抓住一样,全身的血液凝结,定住一般一动不动,这时对讲机传来监控的声音:“别总在屋里待着,去广场转悠转悠。”
“啊?”我被吓了一跳,惊呼出来,“哦!宋宋啊,你在监控里看到什么了吗?”
“什么看到什么?大半夜的都没车,我是看你快睡着了,最近管得严,不能睡岗啊!出去溜达溜达,清醒一下去。”
“……呃,我能不出去吗?”我颤抖着声音问。
“没得商量,去溜达一圈,顺便检查一下设备。”
“可是,你真的在监控里,什么都看不到吗?”
“看什么?”
“就是,就是前广场啊……”我越来越意识到什么,生生咽下想要问的话,我怕从同事宋宋口中听到她说:哪有什么人啊!
我的太阳穴有些突突的跳着疼,可是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一步一步向前挪,当我即将走近她的时候,一阵风吹过,雾气涌动着,淌过她的羽绒服下摆,我看到似乎有什么更粘稠的液体,顺着她的脚踝滑出,极近黑色的暗红,我瞪大双眼,艰难的吞了吞口水,手紧紧地抓住衣服,目光缓缓向上,她的羽绒服随着风被吹开,我不由得跌坐在地。
人类的肠子能有多长?就这么从她的腹腔里面流出来,“噗”的一声摊在地上,慢慢堆叠。我感觉她向我俯下身,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一张严重腐烂的脸,从狐狸毛中露出,左眼在眼眶中摇摇欲坠,溃烂了一半的嘴唇轻轻蠕动,我似乎听到她在耳边呢喃:“冷!”
广场上响起尖锐的一声“啊!”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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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仿佛走在迷雾里,上下左右的空间全部都灰蒙蒙一片,目力所及根本辨别不出距离的远近,突然一阵细微的声音传来,我的心陡然一惊,汗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我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仔细分辨声音的方向,可是却怎么都无法感知清楚,只有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点一点的传来。我的腿开始发抖,很快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一下子没站住,向前迈了一步,便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
我心里很清楚,没有辨别方向,以及声音的来源就这么跑起来,很可能更危险,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就好像一瞬间它们不再属于我,我不停的跑啊跑,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却还是那么不远不近的向我传来,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声音逼疯了,我命令自己停下来,努力扭着脖子向后看,结果却被自己绊倒在地,摔了个嘴啃泥。
就在我想爬起来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压住了我,力量巨大到我的骨头都快要被压断了,我挣扎着,却只是伸长了右手,扒在地上,很快,我感觉一阵剧痛从腹部传来,痛得我的喊叫都被卡在喉咙里,我奋力地扭着脑袋,还想向后看。
这时,耳边响起一个男人模糊的声音,阴沉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像是恨极了,却在拼命压抑一般的感觉,可我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好像内脏被一个个揪出来,生生扯断一般……
就在我疼的呲牙咧嘴,抓狂的时候,我被猛力地摇晃着,一下子睁开了双眼,一张人脸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下意识地躲避,等看清楚了发现这是我的同事宋宋。
宋宋长出一口气,放开紧抓着我双肩的手,拍了拍胸口说:“我的天,你是做噩梦了吗?刚可真吓死人了!
我深深地呼吸,似乎还能微微感觉到刚才梦中的剧痛,我稍微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发现旁边挂在杆子上的输液袋子,再往后站着一位警察,他见我看他,便走了过来,问:“怎么样?能说话吗?”
我试着发出声音,有些沙哑,问道:“嗯……这是怎么回事?我……难道真的撞……撞……”
警察抬手截断了我的话,跟我讲了这一系列实情的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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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不是第一个被那个“女鬼”吓到的,事情还要从好几年前说起。
班长告诉我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后来经过警方的调查,那女子当夜确实被人跟踪,并在当晚,被人杀害,凶手是她的丈夫。
女人与丈夫是外地来打工的,可惜丈夫遇人不淑沉迷上赌博,本来兢兢业业的小两口很快捉襟见肘,输红眼的男人想到了女子的保险金,打算杀妻骗保……
之后便是我们班长遇到的那些,女子非常排斥与陌生男人待着,心存侥幸想借由大雾的遮挡逃离,结果还是没能躲过此劫。
而那个在同样的大雾之夜跑出来吓唬人的,是死去女子的孪生妹妹,姐妹俩感情特别好,在姐姐被发现的时候,她亲眼见到了姐姐的惨状,精神受到刺激,虽然凶手已经伏法,可还是认为高速收费员不让姐姐上高速才导致姐姐死亡。
每逢冬夜大雾,便会偷跑出家,到高速入口吓唬人。
没想到这次轮到我变成这么个“倒霉蛋”,平白吓晕在大冬天的水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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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特意去见了见那个吓唬人的妹妹,远远看过去她还是挺正常的,直到我走到她面前,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还冲我笑了笑,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当她知道自己那晚上又跑出去吓人的时候,表情痛苦的捂住额头,不停的跟我道歉,她说她有时候会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只不过发现醒来的地方不是睡觉的地方,就知道自己其实是不正常的,医生说她因为受刺激引发“精神分裂症”,本来这两年控制的很好,谁知道天降大雾,又引得她病发。
她说,其实她知道,错不在高速的工作人员,可是她姐姐死的太惨,她每每想起那个画面,就抑制不住内心的伤痛与愤怒,可那男人已伏法,她没地方宣泄心中的愤恨,就记恨上了高速的人。
我不禁有些感叹,姑娘们嫁人可是得擦亮眼睛,还得学会及时止损啊!
就在我转身将要离开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拂起妹妹脸颊旁的头发,我赫然发现一条寸许长的暗红色疤痕,落在她左侧脸颊的下方……
妹妹抬头迎着我的目光,扯开嘴角笑了,而她的笑容却让我脊背发凉,我不敢深入去想。
文 | 不再min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