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两腋习习风举”吧

稍稍了解魏晋风流的人一定了解嵇康、阮籍等人，《与山巨源绝交书》也必定耳闻，未读此封绝交书之前，说实话，我觉得嵇康玩得有点过火，人家山涛举荐你做官，那是好朋友对你的一番心意，何必走到绝交的地步呢？跟他说一声老子不干不就行了吗？薄情寡义地跟人绝交，到最后还不是把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了山涛，这个人情欠大了呀。

后来读了原文并且深入了解以后，我感觉，这封绝交书的诞生是势在必行，按照嵇康本人的性格，如果不写这封书信，那一定会气郁心中，再加上那时候人吃五石散，需要发散体热，如若不写绝交书疏解心中郁气，恐怕不利于身心健康吧。

为什么说嵇康的性格使之然呢，证据还得从原文里找。嵇康是主张“师心而论”的，所以我们大致可以把他的文章看做真心话。嵇康在《与山巨源绝交书》里写道：“夫人之相知，贵识其天性，因而济之。”意思就是我们交朋友，贵在了解对方的天性，然后成全他。潜台词就是，山涛你难道不了解我吗？我不想做官，你还举荐我，你摆明了不想成全我咯，那么我们这个朋友也做不成了，你挖苦我咯？所以明明两人应该是相知的好友，嵇康却报复性地挖苦山涛：“吾直性狭中，多所不堪，偶与足下相知耳。”

假如我是山涛，我一定心碎到月球了，啥？咱只是偶尔相识？不止如此，嵇康挖苦的本事还在后面，他在绝交书里用了大量的比喻和用典，其中比喻大多是用不好的例子形容山涛的，用典大多是用古时的隐士暗喻自己的(醉了)。比如“己嗜臭腐，养鸳雏（高贵的鸟）以死鼠也。”吐槽山涛喜欢做官，就以为嵇康也喜欢，强加于他，做官什么的在嵇康看来就是臭腐啊。还有“野人有快炙背而美芹子者，欲献之至尊，虽有区区之意，亦已疏矣。愿足下勿似之。”一句也是大概的意思，乡下人觉得在太阳底下晒背就很美好的事情了，觉得芹菜就是美味了，不仅如此还要推荐给皇帝，当然是一件很embarrassing的事情啦。

当我第一次看明朝王世贞在《艺苑卮言》的评论——“吾每想其人两腋习习风举”的时候，我觉得有点搞笑，想象一下这样的画面，秋风萧瑟，夜读绝交书，忽感背上一阵阴风。后来想想，的确是这样的感觉呢，太不羁太峻烈。

当然也有人说嵇康是故意的，嵇康是司马氏的眼中钉，为了和山涛划清界限，以保护山涛在官场的地位。不过我倒不觉得，嵇康厌恶官场，又何必尽心维护他人的仕途？嵇康本性就是“刚肠嫉恶，轻肆直言，遇事便发”，政治上的用途，应该也是顺带的吧。

我想，山涛和嵇康心里肯定是特别清楚对方的，嵇康也就是生气了，写出来挖苦一下山涛，山涛心里明白是挖苦，也没当回事吧。反倒是二人深挚的友情让后人敬仰，以及一篇千古名作让后人腋下生风，背起凉意。

魏晋名士之间的那点“风流”故事，那不是几天几夜能说完的，大家大可找来看看，虽是古人，却也能和现实相对照，即使人艰不拆，那点深情厚谊还是永流传了。

（笔者戏言，若有不同意见，欢迎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