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湘江
生当逢国盛，御剑梦江湖。
世间万般事，归家年少时。
“落叶归根，你为什么不回家！”
01
寒风凛冽，平静的湘江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桥上的行人零星可数，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伯穿着厚厚的毛衣，时而驻足望江，时而泪流满面。橘子洲头，这里有位伟人的雕塑，他是中国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信仰，他心系着普天之下所有的中国同胞。
临近年底，外在打拼了一年，我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妻子选择报团让我陪他去趟日本，去感受下外面的世界。我内心最初是拒绝的，但形势所逼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
在整理行李的时候，我担心吃不惯当地的口味，特意备上了老干妈和泡面。心里也嘀咕着好端端干嘛非要往国外跑，安全问题暂且不论，经济花销也非小数目，而且最主要还是去这小日…子过的还不错的国家。
历经数个小时的飞行，我们成功到达目的地。在办入境的大厅里，让我惊讶的是工作人员绝大部分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在高额的医保负担下，看似保障退休老人的工作问题上，实则是减轻医保支出压力，一举两得。
眨眼间，我们便办好了入境手续，来到了广阔的等候大厅。这时，你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你身长七尺有余，国字脸，鼻子尖且挺，看样子年龄估摸40来岁。右眼窝处有一颗黑痣，给你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寸头加西装，显得你清爽干练。我认真地打量了下，这是你给我的第一印象。
“欢迎各位团友的到来，很高兴认识大家。我叫高炎阳，大家可以称呼我老高。接下来大家一周的行程都将由我来负责。途中如果有任何的问题或者疑问都可找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旅程。”听到熟悉的话语，大家第一反应是，你的普通话说的还不错。
在你的带领下，我们很快找到了负责全程接送的大巴车。我们一个团大概10个人，大家心情激动，争先恐后地坐上了开往住宿酒店的大巴。大家上车后都纷纷掀开窗帘，都想尽快一睹这个国家的风貌。
你最后缓缓地上了车，然后拍了拍衣服，顺手拿起一个小喇叭，朝大家打起了招呼。
“再次欢迎大家，现在我们这辆车即将开往东京，我们今晚先到住宿酒店办理入住，明天开始第一天的旅程。现在我再次给大家隆重地介绍下自己，以及讲解下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妻子推了推我，示意我认真的聆听。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听导游啰嗦，印象中平时在网上听到的导游风评大多数都是负面的消息。比如强买强卖，到某某餐馆带动多少消费。我也是第一次参加报团游，所以也没太把导游当回事。
“既然报了团，有专业的导游解说，你就认真地听。很多导游都是博闻强识的，我们不一定单纯来看风景，也可以感受一下不同的人文历史。”妻子翻了翻白眼道，他看出了我的小心思。我只好坐正并摆正心态，来领教下你的伎俩。
02
“大家叫我老高就行，我是一个中国人。”
这时，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来。看你这番模样，完全是日本人的长相，怎么会是中国人。
“老高，你是中国哪里的呀？你不说我们看你的长相还以为你是个地地道道的日本人呢，哈哈。”团里一大哥大声喊道。
“我祖籍是湖南人，我从小在长沙长大。我5岁那年，祖辈拖家带口来了日本。然后我就跟着在这个国家受教育，到后面的结婚生子，今年已经40有余了。”
我跟妻子调侃到看不出你还挺厉害，一下子把大家的关系拉进了许多。我也开始对你产生了一丝兴趣。
你看到大家看望的眼神慢慢变得友善起来，嘴角微微上扬，并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我们这一批团友，总体还是比较客观理性的。我记得上次说到这里的时候，一位大爷从后排位置颤颤微微地站起来，朝我走过来拽住我的衣领，大声骂道：‘你这个叛徒！落叶归根，为什么不回家！’我当时也没想到那位大爷这么激动，可能是老一辈的人思想观念偏传统，一时接受不了。”
“然后呢？大爷有没打你一顿。”整个团顿时乐了，我也被你的幽默吸引住，于是便跟着大家一起吆喝追问。
“唉，别提了。我都想不清楚，怎么沦落到叛徒的形象。当时大爷拽着我是死活不放呀！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听不进去。最后我灵机一动，说是师夷长技以制夷，把日本人研究清楚，回去报效祖国，这才逃过一劫。”你拍了拍额头，无奈地说道。车里也因此响起了一阵爆笑声。
我不知道你是编的还是真实的，但是我也很好奇，曾经你没得选跟着来了日本，现在可以自由做主了，为什么不愿意回来？看着现场气氛已经被你完全带动变得活跃起来，我也没好意思打断大家的欢快源泉。姑且放下这个疑问，而且现在也不是合适的场合，我想有机会定私下问问你。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特别快，我们乘坐的大巴车很快便到达了住宿酒店，大家就先各自办理入住忙活去了。
回到房间安顿好，我跟妻子打趣道：“老高还挺有意思的，打破了我以往对导游的认知。看来行万里路还是很有必要的，我承认我先入为主了。”
认知越局限，相信的东西就越绝对。对此，我有了新的认识。
03
第二天，我们一早赶车前往旅途首站—浅草寺。到目的地后，你简单给大家介绍了半小时，随即宣布大家自由活动，一个小时后回到原地集合。然后大家就各自为营，寻思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我看着你跟随主流人群到寺庙里，完成了一套固有的参拜仪式。我们也顺着人流跟你碰到了一起。
“老高，你好！”
“你好，我们团最年轻的就是你们了，可是蜜月之行？”你轻轻地笑了一声。
“呵呵，没，就是单纯想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认识下不同的人。”
“浅草寺，我感觉不仅建筑构造跟中国的寺庙高度相似，就连一些仪式都像是搬抄中国古代的操作。”我好奇怪地提问。
“是的，日本人在唐朝时候就陆续派了许多使臣来我国学习，无论是民族文化还是人文情怀，都被他们强行记录下来带回日本进行研究。他们觉得有趣的内容都是照猫画虎，生搬硬套。日本人崇拜强者，他们觉得强者的所有行为都是正确的。”
此刻，我心里还是涌起了自豪感，中华文明几千年，终究是不凡的。
“其实日本这种岛国，并没有什么大山大河等壮观风景。我曾游历到过国内不少名胜古迹。单单论景色，日本可远远比不上我国的山川湖泊，诗情画意。”
“既然这样的话，我有个疑问。落叶归根，你为什么不选择回来？”
自由活动时间已到，大家陆陆续续回到集合处。你看看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问的有点唐突，你摇了摇头道：“先上车吧，下回再聊。”我看出了你眼中闪过的一丝纠结，但我也觉得没必要继续再追问。还有几天时间，我觉得会等到你的答案。
老高清点完人数，看看了略显沉闷的气氛。拿起了小喇叭准备暖场。
“浅草寺大家觉得如何呀？我看大家兴致貌似并不高呀？”老高微微皱了下眉头。
“很一般嘛，跟一般的寺庙有什么区别呀？我看网友对浅草寺的评分很高呀！不过我看当地的居民对浅草寺的信仰度很高，刚才还看到许多排列整齐的学生队伍正准备统一参拜。”车上唯一的胖大叔开口道。
“不错，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游历过不少国内的名山大川。像日本这种弹丸小国的风景是远远不及国内的，不过大家可以去感受下异国他乡的风土人情，细品日本的小众生活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还有一些行程都还会有不同的寺庙跟别院。说心里话，真正庄严肃穆的寺庙或大佛，我个人觉得还得数江苏的灵山大佛。我曾有幸去到现场感受过，那场面对我来说是无比震撼，不知大家有没去见识过？”你的眼神恍惚，正拼命的回忆曾经到过国内的点点滴滴。
你说的确实是实话，我也曾有幸见识过灵山大佛，也领略过大佛的庄严及磅礴的气势。看到你追忆着过往的表情，我犹豫了下并未出言打断你。
后面几天我一直找机会再找你，试图聊完未结束的话题。不知道你是否有心回避，几天的行程下来都没能找到更好的时机。
04
终于在第五天下午，我逮到了机会。此刻的大巴车开到了富士山下，由于天气比较恶劣，司机正在山脚下跟管控人员交涉，我们在车上等待放行上山的通知。老高示意司机让大家下来休息活动，今天天气不佳，能不能上山还不好说。
“富士山号称日本的圣山，不知道老高你心中的圣地是不是在这里？”我偷瞄了你一眼，走到你身旁试探你的反应。
“呵呵，这几天你一直寻机找我，我看出来了。今日有圣山见证，我给你答复吧。”
“帆过湘江，看万山红遍，这是我心中的圣地。”
“橘子洲头？”
“是的，我从小生活在湘江边。我最喜欢的就是父亲把我举过头顶，看湘江之风起云涌。真是怀念儿时的时光呀，怕是没有机会再回去了！”
“这几天在车上我也听你讲过一些曾到过国内不少地方游玩，唯独没听你提起过湘江。”
“不敢回去，怕无法自拔，留恋过往。”
“落叶归根，为什么不直接回来呢？”
你抬头望了望富士山，此刻正乌云密布，根本看不见任何富士山的痕迹。你叹了口气道：“回不去了，我们几代人的关系圈子都建立于此，小孩的生活习性也已养成。即使我愿意抛开种种困难选择归根，我的妻儿怕也不会跟随的。”你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烟，我随手掏出打火机给你点上。
“确实如此，人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有了家庭的羁绊后，能随心做的事情真不多。抛开家庭因素，你心里怎么想？”
“我们有一个华人交流会，里面大概有上百号人。群里的每个人都有着各异的经历来到此地，我们也经常会在里面讨论国内的现状。国内现在是发展的真好，高楼林立朝气蓬勃。不像日本，近十来年经济发展都比较差，所以也陆陆续续出台政策放宽了旅游签证的要求。群里曾自发地发起过一次调研，主要针对的是归国意愿。其中有两个问题特别有意思，一个问题是‘你是否会不顾一切回归国内生活’。另一个问题是‘如果不考虑任何外在因素，你是否愿意回归国内生活’。你猜如何？”你微笑着转向我说道。
“结果呢？”
“选择不顾一切回归国内的不到1成，而且还有一小部分备注了需要等多一段时间，至于是等多久也没人敢问。如果不考虑任何外在因素的，有8成的人选择落叶归根。”
“你的选择是？”
“我只是这茫茫海外众生中的一粒尘埃，我并没有参与，脑海里只是涌起一个念头。”
“是什么？”
“生前随波追流，只愿死后落叶归根，梦回湘江！”一阵微风拂过，带来阵阵冷意，你的眼眶慢慢湿润了。
我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你，无处安放的眼泪总是要些尊严的。你陷入了沉思，默默地低下头。
“看！乌云散开了，富士山露出了她最美的样子。”
你揉揉了眼，抬起了头看了看富士山，脸上也恢复了笑容。“走吧，可以出发了，带你一起去看看这座圣地。”
“我很期待！”
05
时光荏苒，七天之旅即将结束。终于迎来了最后的道别时光，头一晚在你的建议下，我们一起去了趟居酒屋，感受清酒的芬芳。
“很高兴认识你，老高。这对我而言，是非常难得且有意义的旅行。”我抿了一口清酒。
“我也是一样，你这家伙虽年纪轻轻，可却老年迟暮般，没有一点20多岁年轻人该有的朝气蓬勃的样子。”老高调侃到。
“有机会我们国内见，湘江我没去过，我下一站的旅途就定这一站。去看看你心心念念，多次午夜梦回的圣地。”
“珍重！我有一天也一定会再回湘江，一了心愿。我也更希望，千千万万的海外华人都能落叶归根，重归故里。”
踏上归国的航班，我望了望窗外的云卷云舒，岁月静好。我掏出了笔记本，写下了此次感悟。
世界很大，值得乘风破浪感受星辰大海；
世界很小，不如纸短情长品味粗茶淡饭。
生当逢国盛，御剑梦江湖。
世间万般事，归家年少时。
我已归来，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