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漩涡-9

那天，俩人看完电影《爱你，西蒙》已经很晚了，小雅说：“今晚别走了，好吧？” 彼得温柔坦荡地看着小雅说：“那我去洗澡了。”

那以后，他俩偶尔会住在一起。这天，小雅意识到一向准时的大姨妈没来，她想，不会是怀孕了吧？趁着彼得不在，一个人悄悄跑到药店买了测孕棒，回来一测，果然是阳性。

小雅为此纠结了两天，再见面时，她坦白地对彼得说：“我可能怀孕了。” 说的时候心里咚咚跳，她想，测试棒不仅侧怀孕也测男友啊！彼得却平静地说：“既然这样，我们结婚好不好？”

那两周时间里，小雅意气风发地展望着未来，想象着自己当妈妈的样子，时不时会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就这样，俩人开始准备结婚的事情，彼得的母亲在加州不便过来，于是，在脸书上简单地聊了一下，一个大家庭的联系群就这样建好了。

曼哈顿的首饰店被黑人运动砸了以后，损失巨大，临街的商店都钉上了厚厚的木板，不敢开门，华人街的店铺更是小心谨慎，怕有损失。

两人只好上网去搜，一个叫“james allen"的公司抓住了他们的眼球，网站中每个精美的钻戒都能360度旋转，让购买者看到任何一个角度，小雅选好一款，彼得用他母亲给的5000美金付了款。

戒指到了后一试，完美合适。于是，两人又在同一网站买了婚戒，是那种最简单的基本款，准备婚后戴。

就在小雅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妈妈自己怀孕了的时候，大姨妈又来了，小雅说坏了，怎么流产了，顾不上疫情期间医院是否拥挤，去做了一个血HCG检查，结果根本没有怀孕。

虚惊一场后，小雅有点难为情地对彼得说：“怎么那么像电视剧里逼婚的桥段。” 彼得说：“能娶到你这样的妻子是我的福气，青蛙吃到了天鹅肉。” “不是青蛙，是癞蛤蟆。”小雅笑得直不起腰来。“癞蛤蟆和青蛙有什么不同？它们属于一个家族，只是穿了不同颜色的衣服而已。”彼得一本正经地说。

俩人继续准备拍婚纱照，疫情期间，也不好大张旗鼓地拍婚纱照系列只好商量着等疫情结束了，再补照一下。小雅说：“等疫情过去，我们把东方的和西方的各来一套，好不好？” 彼得说：“好，说起拍照，你真是精力充沛，电量满格，永远不会累。”

照相前穿婚纱时，小雅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胖了，虽然医生说，胖一点是恢复健康的症状。但是，她希望自己的婚纱照，看上去不会胖成宝葫芦。

毕竟，疫情到来之前，她始终坚持着一周蹲四天健身房，为的就是穿衣好看。室友珍珍曾对她赞不绝口：“哇，你的曲线好好哦，有胸有腰，该有的都有啦。”

那婚纱礼服很瘦，小雅屏住呼吸才勉强穿上，好不容易穿上了，她却感到一阵眩晕，有种不真实的幻觉闪现出来，像看不见的彩虹在四周飘荡，她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告诉自己，这只是激动，我不会再次犯病的。

彼得找了个朋友来帮着拍照，小雅以为不用付钱，彼得说：“除非是你的舅舅或表哥，这里没有人情这一说，人家也要养家的。” 小雅想，朋友还收费，有点过分。彼得把自己和摄影师的聊天纪录给小雅看：“我会精修你们挑上的照片，保证你的肌肉结实没有肚腩，而你未婚妻，面部线条柔和而且更苗条。”女孩说：“这还差不多！”

摄影师建议去中央公园拍婚纱照，彼得痛快地答应了。平时的中央公园总是人满为患，草坪上坐满了人，现在，大家带着口罩不说还明显地保持了距离。

拍照回来后，小雅的胸前和后背，出现了大片红疹，彼得说：“我妈得过这个病，你是触碰到了三叶草，那是一种有毒的草，只要碰到，再挠了别处，所挠之处会有大片红斑隆起，奇痒难挨。” 那天起小雅记住了，一种有毒的三叶草，要特别小心。

当天晚上，小雅忍受着难熬的刺痒无法入眠，想到三叶草，她联想到自己的父母，母亲再婚了，但是父亲没有出来，仍在悄悄爱着母亲，这很像三叶草，有毒且让周围的人受害。她起身吃了彼得买的药，感觉稍微好了些，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小雅把自己选出的十几张照片发给琳达，然后说：“一美元两张，你挑上的我们就付钱，不喜欢的我们就不要了。”

红疹消退后，彼得有一个星期没过来，小雅心里犯嘀咕，她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大意是男女睡完以后女的会产生无限依恋，男的反而失去新鲜感。

就在小雅犹豫着要不要打给他时，彼得的留言到了：“有个孩子在跟我学空手道，每小时支付60美金。”小雅秒回：“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很快就回去工作了。” 留言发出后，小雅先是怪自己瞎琢磨，接着有点小得意地想，彼得知道挣钱了，看来男人是需要成家来给自己压力的。

再见面时，小雅聊起了外婆，说外婆如何疼她，但是，她不喜欢我嫁给美国男人。一时间，气氛有些冷，彼得说：“我前几天没过来，不是教孩子空手道，而是有点害怕，我不知道怎么跟人建立长久深刻的关系，我和女孩子谈恋爱，没有超过半年的，超过半年我就开始担心要承担责任了，于是找各种借口跑掉，我不知道能不能给你一个有保障的未来。” 他的表情凝重，仿佛未来正在远处张着血盆大口准备吞噬他的幸福似的。

小雅走过去，将彼得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前，抚摸着他软软的头发，她什么都没说，她心里想的是：我给你时间和耐心以及无限的包容。

两个人这样依偎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小雅想，上高中时，以为嫁人生子过平静温暖的日子，是最小不过的心愿，现在才发觉这简直是一个硕大的宏愿。

事后，她把自己误以为怀孕的事告诉母亲，接着发了一个戴着三个戒指的手遮住脸的表情包，三个戒指都在闪闪发光。

琳达的心一下子沉重起来，她听说精神疾病会遗传，叫小雅不要急于要孩子。但小雅说：“妈妈不用担心，过去人们都说这是个定时炸弹，但是现在可以通过改变基因序列让后代更健康。”

“干嘛那么急着结婚？你俩连房子都没有呢。”琳达问。

小雅对琳达说：“我们先租房住，很多年轻人是从买拖车房开始独立生活的，然后一步步升级。我知道你会觉得难为情没面子，好在我们是在美国结婚，没人问婚房的事，你就全当是支持我好吧？别忘了古人说，天要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一个捂嘴的笑脸表情包。

自从小雅病好，父母几乎是百依百顺地答应她的要求，琳达想，这是为她好呢还是害她呢？

这天晚上，外面又下暴雨。琳达梦见自己坐在台下，似乎是参加女儿的大学毕业典礼，前一分钟，学生们还在发言，欢呼，后一分钟，演出就开始了，女儿打扮得很美，穿着白色的纱裙在台上走钢丝，她摇摇晃晃几乎掉下来，琳达惊得不敢喘气，她被这个梦吓醒了再也无法入睡。

她想，在美国，嫁妆都是女方家里来出，因此，她又和高强商量，怎么办最好，一家人在这个特殊时刻又以特殊的方式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光，高强依旧听琳达的，而琳达依旧去问小雅，最后，直接给小雅打了一大笔钱，所有人皆大欢喜，只有琳达的老母亲哭了好几次。

琳达的母亲苏老太太近来很伤心，她觉得外孙女这么优秀，结婚时却连套房子都没有，简直是罪过。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她不想看着外孙女也走了母亲的老路，嫁给一个外国人，她连谈话的机会都被剥夺了，这不是被边缘化又是什么？

去年春节，她曾对小雅说：“姥姥将来百年之后，我的钱和房子都留给你，不给你妈，我只有她一个女儿，她却不听我的，非要离婚，嫁到那么远，让我够不着。”老太太有时候觉得人与人之间是有相克相生的，家人也不列外，比如小雅就和自己相生，而琳达则有点相克。

老太太见小雅抿着嘴笑不接茬，老花眼咕噜一转说：“我可有个条件，你不要嫁给外国人。”

苏老太不喜欢蓝眼睛金发的白人，她说，金发老外会使她联想起金丝猴，而且，她觉得那是极其遥远的世界，从此，自己的心肝肉会和她母亲一样，渐行渐远。

小雅说：“放心吧！姥姥，我给您找个如意郎君！许仙那个类型的如何？”

小雅知道姥姥爱看《白蛇传》，就拿许仙和姥姥逗乐，老太太哈哈笑着说：“那敢情好，纯情小生。” 小雅又补充道：“而且是文雅的古典范！”俩人一起笑了，老太太想，都说隔辈亲，小雅总能说到我的心坎上，她妈就不行。

老太太至今记得，自己把外孙女一手带大，从咿呀学语，到摇晃着小身子学走路，她目睹了每一个成长的瞬间，心里想着，等她长大了，自己就多一件小棉袄了，琳达对自己没得说，但就是不那么贴心，好像隔着一层保鲜膜似的，但外孙女不同，老太太愿意把一切甚至老命都献出来。

为了不让小雅和彼得成婚，老太太特意病了两次，但也没挡住“历史的车轮”，她语气凄惶地对高强说：“看来我是真的老了，说话越来越没有分量了。” 说这话时，她脸上的皱纹散发出深切的悲伤。

高强安慰她说：“别担心，八字还没一撇呢，即使结了婚，离婚的也大有人在。”他突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一不留神又扎在老太太的心窝上了，他懊悔地赶紧把话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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