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集[2](北方姑娘木棉花)
每一天和不同的人擦肩而过。
没有人知道，会有怎样的未来，此时的现在，也终会成为过去，那么过去的过去，姑且不要忘记。
离开半年再相见，那些之前在身边，再熟悉不过的人，他们的人生，都有了全新的轨迹。
问起过往，云淡风轻。或许青春，大多就这样不了了之。
我来讲些故事。关于他们，她们。
无关纪念，只是比较闲。
[2]
接到CC的电话时，我是有点小惊喜的。
稍作寒暄，和她絮絮叨叨的说彼此这半年的故事。一切安好。
CC是个很独特的姑凉。
她从北方的小镇来到南方的城，带着特有的北方气质，有着南方人所没有的直率性子。
再加上她略丰腴的身材，完全不符合小鸟依人的南方审美。
CC像北国的风，太过凛冽。
起初，我是不甚喜欢她的。
毕竟，习惯了委婉表述的南方人，一向善于心计。即便是在拒绝别人，也多曲折，话里藏机，好让被拒的也能不失风度，全身而退。
而她感情传递的方式，就像求两点之间的距离。直截了当的让人猝不及防。
往往让人接不了话茬，莫名冷群一样的尴尬。
她在高二分班后的那个聒噪不安的夏天，来到我身边。
CC一来就被列入班委会中，为人处世，雷厉风行，就像小时候《马小跳》里的路曼曼。她和一贯卖萌度日，插科打诨同为班委的我，相差甚远。
或多或少有人向我抱怨，让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行吗？我开玩笑似的向她提了提，她一本正经的回复我“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该管的我不会放松，原则问题。”
我后面那些试图说服她的腹稿，被她一句话堵死在扁脑体。感觉就像吃了一整颗槟榔，闷闷的在胸口打了一枪。
我有点喜欢她了。
她有着我没有的东西。
那些天，CC突然变得有点忧伤，我有点在意。班委例会结束的时候，便装作随意地问起，怎么了？
“期中考试后要换座位，对吧？”她的语气难得绵软，“我知道的，她们都不喜欢我。”
她笑笑，表情落寞，颇为自嘲。
……“呐，愿意和我坐一起吗？”
我脱口而出。
她看向我，眼底晶亮。
我们是理科班，我与之交心的妹子不过二三，和我关系好的大多是汉子。
即便如此，我依旧庆幸，我突然抛下的之前的同桌，交际广泛，我的心血来潮，丝毫没有给她带来困扰。
当CC抱着书包，坐到我身边，冲我浅浅一笑的时候，突然觉得，CC很好看。
我一贯自认为性子极好，即便是CC这样的，也应该能相处融洽。所以一开始或多或少抱着一种体恤的，客套式的友好。
而CC不一样，那时的她，应该是真诚的吧。
我用人心换人心，这样的攻略，确实让我始料不及。
或许我们的后来，是她一开始的小确信，也应该是我的小幸运，我大抵知道，一见不钟情，相知恨晚。
上述，CC是个凛冽的妹子。
在阿西吧还没有流行的时候，我还习惯用“我觉得这挺好的，但是……”这样的表达句式，CC总是对我的虚伪不屑一顾，一句“屁嘞”解决所有问题。
我还是喜欢她。
她有着我没有的东西。
她有着和我一样的东西。
我自幼受到开放式的教育，小六性教育启蒙，初三看遍天下黄书，高一自以为看淡一切，再无波澜。
我从不觉得有什么羞耻或尴尬的，了解是为了更好的保护。
CC的道行远高于我，我起初是不服的，可是啊，当我用紫她用黑，当我用舔她用咬的时候。我或多或少是服气了。
她还是和我不一样，毕竟我习惯于坦坦荡荡的面对这些。而她在人前一直有所遮掩。
所以当她把她的这一切赤裸裸的暴露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有些惊讶“你知道你是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是在和你说。”
然后，莫名的感动。
这样坦诚的她，我是喜欢的。很喜欢。
黄瓜与黄桃，木耳与香蕉。
总有一些东西，天生就契合，总有一些人 ，莫逆而相交。
她和我那样契合。
我和CC聊天的时候，多荤素不忌，我们很少会有相对无言的时候。
那日我突然谈起父母，她却一瞬间安静下来，连带她周围的空气的沉淀了。像是坐在油画里的少女，那是的她，带着我不懂的忧伤气息。
我出生在一个极度欢脱的家庭里。
妈妈烧得一手好菜，爸爸装得一手好逼。
那些别人家的吵吵闹闹，父母矛盾，我从来都不曾知晓。小时候天真的以为，全天下所有的家庭都是这般，天天欢脱得和《家有儿女》的情景喜剧一样……
每每谈起父母，我是骄傲的。
CC的沉默让我无所适从，只好僵硬的转移话题。
后来，我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过父母。
这个话题的再度展开已是一年以后，在所有人都严肃紧张的那个高三，她主动和我说起，她的家庭。
她不喜欢她的妈妈，在她的口中，那是一个尖酸刻薄的女人(这样评价一个长辈似乎欠妥)，带着小市民的斤斤计较，满嘴的污秽不堪。
她可怜她的爸爸，对待自己的父亲，她有的只是怜悯。
CC的爸爸早年在北方工作，被一个南方老板带到当地发展，可惜时运不齐，那老板投资失败，携款而逃，她爸爸多年劳苦，不了了之。
而后多年过去，她妈妈还是对她爸爸冷眼相待，近二十年了，她的妈妈从未拜访过婆家，即便是在做新妇的时候。前有不孝。
而远离家乡，在当下的这座城市里，她妈妈还时常对她爸爸拳打脚踢，冷嘲热讽。
CC的爸爸是一个守礼的男人，做不出对妻子伤害的事情，只有将一切默默抗下。
CC说她的家庭纠纷时常在深夜爆发，轰动一整栋楼的人，每每这时，她就把自己藏在墙角，试图让自己忘记，那两个在争吵的人，和她血肉相亲。
她说这些的时候，我不曾插话。她说着说着泪如雨下，却是声音平稳，似乎没有一点异样。
她突然看向我，“我爸爸也总是这样哭，他以为我不知道。”
“……埋怨他，他们吗？”我声音干哑。
“呵”CC笑起来“不过是可怜人罢了。”
我一下子就心疼起来。
平静下来的CC，让人看不出一点段瑞。
她比之前更努力，每一次考试，都尝试进步一点，她平静的说“我要逃离。”
她的最后一次爆发是在一次大考失利后。
她惶惶不可终日，我安慰她没有关系，她突然冲我吼起来“你怎么会懂！我要离开他们，越远越好！”
“那毕竟是你的父母……”
“就是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所以我只能逃离。”她眼里痛苦而挣扎。
“如果不爱，为什么要在一起？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这世界上本该是我最亲近的两个人，彼此痛恨？……”CC哭了。
我没有回答，我回答不了她。
父母畸形的婚姻，让她对爱情失望。
“或许……这辈子，我不会成家。”CC不只一次这样说。
我总是慌慌张张的劝她打消念头。
“潇潇，你和我不一样，这样美好的你，会配得上一段美好的爱情。这样糟糕的我……没有人会喜欢的。”CC抱抱我，言语温柔。
高考之后，CC开始减肥，她渐渐瘦了一点。
我陪她去修剪头发，带她去买长长的纱裙。
她去参加很久以前的同学聚会。
却意外的收到人生的第一份告白。
“哈哈哈哈……他说他喜欢我”CC打电话给我，在那边笑得喘不过气。
我却似乎听到浓浓的鼻音。
“CC，你有你的美好，你配得上任何人的喜欢。”我声音很轻，但我知道她听见了。
手机对面的笑声戛然而止，传来小兽受伤那样的呜咽声。
毕业聚会的时候，CC穿着一条漂亮的红裙子。却安静的坐在角落。
我在洗手间遇见她。
“好看吗？”她提起裙角，看着镜子，像在是问她自己也像是在问我。
“好看啊(*/ω＼*)。”我语气上扬，自带表情。
“……这是我妈妈卖给我的第二条裙子，她给我买的第一条裙子，还是小学，那也是条红裙子，我小时候那么胖，她说我穿起来像红灯笼……她还记得。”CC眼眶微红。
“她是你妈妈。”
“知道吗？”CC扬起笑脸，“成绩出来的那天，我们一家人去外面聚餐，头一次他们在一起，没有争吵。”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竟笑出声“不过，他们当时的表情真是变扭极了。”
我能感受到，那是的CC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口口声声说着要逃离的CC，把志愿填在了南京。
一个距本地不过2小时车程的城市。
我送她走的那天(地大开学晚)，她还是穿着那条红裙子。
“他们或许真的不相爱吧……但是或许他们还是有那么一点在乎我的吧……如果我走远了，那么他们未来彼此相对的岁月，只剩下无休的争吵了……我想试一试，我之所以诞生的意义。”
CC似乎是在向我解释。
“一路顺风。”我平淡的说。
“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我的选择？”
“因为太在乎他们，所以曾经那样痛恨。有着那样执念的你，一定舍不得。”
CC笑着抱了抱我，她走向车站，踏上去远方的火车，没有回头。
她不是不留念，而是早已把心安放在这里。
我看着她消失在视野里，鲜红的裙角飞扬，从一束北国的风蜕变成一朵南方的木棉花。
(插叙)
我一直在想，青春应该不光是只有懵懵懂懂的爱意，还应该有一些不为人道的心酸泪水。
而我起初没打算写CC的故事。适逢那些天，贴吧里有人说起家庭矛盾，就想起CC来了。那样一个在我生命中独特的存在。
我自己不曾体会过那些争吵的场景，却知道那样的CC让我心疼不已。
可是啊，即便如此，CC还是选择了一个美好的结局。或许，这就是成长。
另外特别感谢一些催促我完成它的朋友。
让我一鼓作气说完CC的故事。给那些年我为她擦去的泪水，一个妥善的交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