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民工在哪里
看了《神奇动物在哪里》吗？我看了。
然而，我看完了《神奇动物在哪里》，还是不知道去哪找这些神奇的动物。
但是，你看完了《司法民工在哪里》，一定可以找到这群不神奇的“民工”。
1
《神奇动物在哪里》是哈利·波特系列的魔幻电影，但有人以为它是一部类似《人类星球》的记录片，才去看的。这个人是我一个师弟……的老婆。
师弟是一名法官，年底赶着结案，连续加班了很多天，都没有时间陪老婆。老婆在守了多天的“活寡“后，终于发飚了，”以前谈恋爱陪我看电影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新婚变旧婚，电影也不陪人家看了，还叫人家老婆！我有那么老吗？”
师弟没招了，只得放下案卷，陪老婆去看电影。后来，师弟和我说，其实他知道他老婆是怕他累坏了，变着法子让他休息一下。
师弟是哈粉，想看《神奇动物在哪里》，但师弟老婆是动漫控，想看《你的名字》。于是，师弟忽悠他老婆说，《神奇动物在哪里》是一部科普记录片，我们身为21世纪的文艺青年，有必要把逼格装的高那么一点点，看更有营养的片子。师弟老婆也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就答应了。
“我一手倒提着嗅嗅，一手用魔杖轻轻地挠着嗅嗅。嗅嗅育儿袋里的金币、珠宝像瀑布一样哗啦啦地往下掉，金光灿灿的。我的哈喇子都‘飞流直下三千尺’了。突然，面前出现一只高速振动着翅膀的比利威格虫，屁股的螫针对着我的鼻子狠狠扎下……”师弟绘声绘色地和我描述他在电影院睡着时做的黄粱梦。
一阵剧痛中，他醒了。看见老婆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脸，老婆右手的姆指和食指正在他的鼻子上做着三百六十度大回旋的经典动作。
他情知不妙，双手举起伸了伸懒腰，模仿《无间道》里的梁朝伟”哇，这张椅子真是……太棒了！”
“噗嗤！”老婆被逗得笑了出来，“原来你是一个演员啊！可惜没有梁朝伟那么帅。”
他心知逃过了“满清十大酷刑”，嘻皮笑脸地说道，“我没有梁朝伟那么帅，可我老婆比陈慧琳漂亮一百倍！”
“呸！”老婆瞪了他一眼，捂着嘴想忍又没忍住，还是花枝乱颤地笑了出来，“花言笑语，不过这句话我给满分。算你过关，饶了你这回！但下次你得补偿我，陪我看《你的名字》。”
“谨遵小主懿旨！”他嘴上说得痛快，心里却想还不知有没有时间看呢！
“去！”老婆笑骂着，用手替他擦去唇边的口水，心疼地说道，“睡没睡相，睡也不好好睡。回家睡去，不准再写判决书！”
他满口答应，却在老婆睡着后，又回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
2
对于一个在法院呆惯的人，像我，冬天要是不刮风，便觉得是奇迹；法院的冬天是没有风声的。这股从未迟到的寒风叫结案风，吹得司法民工们双腿哆嗦，两眼发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贡献出一副副苦不堪言的表情包。
微信群里，有位律师说起，法院又开始不收案了，说好的司法为民呢？有位司法“老民工”就说起，因年底法院不收案的事，他和一位做律师的老同学吵了一架。
他连开了三个庭，刚回办公室坐下，正准备写判决书，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电话就响了。
“你好，哪位？”
“我啊！你们法院搞什么飞机？不是实行立案登记制了嘛！这才十二月初就不立案了，让我们律师怎么办？揣着案卷过年吗？我刚才和你们立案庭的法官吵了一架，我说你们再不立，我就拿把剪刀到法院门口把我的裤子给剪了!”老同学像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地数落了一大通。
”好，我这有剪刀，你拿去用。记得发张照片到朋友圈，做个留念。“他很淡定地回了老同学。
”你这是怎么了？“老同学觉得他情绪不对。
“没怎么，就是累得没力气理你。来呀，互相伤害啊！”他没好气地顶了回去。
“别啊！我不就和你发发牢骚嘛！谁叫咱俩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兄弟，我不找你发，找谁发？”老同学解释道。
“你找我发牢骚有屁用！结案指标又不是我定的。我们总公司说，不再考核结案率，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总公司不考核，分公司就变着法子考核。只要人大报告上的数字好看，不要司法农民工的脸色好看！停止收案，我们还得拼命结案。不停止收案，我们就得拼命结更多的案。你给我算算，我手上未结案已经八十件了，还得结多少件才够？去年十二月，老子五加二白加黑，一口气结了五十多件，差点就进医院了。现在医院里还躺着我两个累倒的同事，他们的案还得我来办。你找我发，我他妈的找谁发！”他就像一只“愤怒的小鸟”，朝老同学猛”撞“过去。
“兄弟，我知道你们苦。我们也是被逼的啊！法院不立案，当事人就怪律师。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啊！别看我多挣两块钱，这钱也不好挣啊！”
“哼！不好挣就别挣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有本事你回来啊，和我一起赚‘公分’啊！”他忍不住讽刺了一下老同学。
“……”电话的那端沉默了。
3
司法民工在哪里？不在加班，就在加班的路上。
一位有情怀的司法女民工，喜欢不时在朋友圈上发点自拍照或人生感悟。
“刚才看了一部电影名字是我们毕业了……”
“今天的加班到此结束，完成了2个判决，很有效率。”
“我们院今晚的晚饭，呵呵，不错吧！今天开了四个庭。”
“加班中……今天又上了两个案子，怎么审也审不完呢（偷笑）”
“今天翻山越岭送达去了！可怜了我的鞋。本来我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主！恨不得背着鞋走了！我的鞋啊！顺便给自己做了小时候玩过很多次的狗尾巴草戒指……”
这一天一大早，她买好了老公喜欢吃的豆浆和油条，放在桌上。然后，她把米放进电饭煲里，定好时。心想，晚上回来炒两个菜，就可以和老公共进晚餐了。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在一起吃饭了，因为她总在加班，唉！
她走进卧室，看了一眼还在梦乡中的老公，轻轻地吻了吻老公的脸蛋。她幸福地笑了笑，对着镜子像往常一样扎了个清爽的马尾，上班去了。
谁知，这一眼是最后一眼，这一别成了永别。
她倒在了办公桌上，桌上还有一叠案卷，电脑屏幕上是她没写完的判决书。
她的朋友圈也永远地停留在这一天。
没有么么哒的自拍照，只有一句话，“人要给世界留下点什么，突然好喜欢这句话，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我们赤手空拳来到人世间，再什么也不带走地离开这个世界！那么我们留给世界的是什么呢？”
4
前年冬天，还是一名饱受结案风折磨的司法民工的我，听到的总公司宣布取消结案率等不合理考核指标的消息。
我高兴坏了，一宿没睡，模仿鲁迅先生的名作《论雷峰塔的倒掉》，写了一篇《论法院考核排名的取消》，发表在微信公众号“法律读品”上。
今年冬天，已经吹不到这股邪风的我，想起这事心里依然凉凉的，觉得当年的自己还是图样图森破了。
前一阵子，迷上了一个老游戏《神庙逃亡》。但我的游戏水平一直很烂，没跑多少米就挂了，于是放弃了。
昨天，在知乎上，看到有人问，谁知道神庙逃亡的结局是什么？游戏的男猪角最后怎么样了？我想，他一定还在路上，没完没了的跑着，因为他的剧情都是早就安排好了，并不像《西部世界》一样结局难料。
司法民工的剧情就像这《神庙逃亡》一样。不管他们跨过多少河流，躲过多少火焰，逃过多少怪兽，只能不停地奔跑，没有尽头地奔跑，就像那位司法女民工，奔跑至生命的尽头。因为这是一场已安排好结局的游戏，一场人逼人的游戏。
司法民工在哪里？在围城里。
钱钟书的《围城》说，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司法民工的围城说：城外想进去的人很少，城里想出来的人不少。
写着写着，不知不觉又忧郁了。其实，我本想写得明亮欢快些，给这个冬天多一点温暖。比如像《西部世界》的德洛丽丝一样来一句，“在这个世界上，有人选择看到丑陋与无序，但我选择看到美好。”
好吧，希望这单调的忧郁别刺伤你的心，希望你选择看到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