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举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83期“无”专题活动。】
没有谁会理解我,马媛媛想,我好像失去了任何感觉。
她抬起头,看向讲台。
老师右手握着翻开的课本,在讲台上来来回回地踱步。他微皱眉头,神情激动,左手随着嘴巴的一张一合,有节奏地挥舞,仿佛在打着拍子,声音遥远而模糊。
老师吐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被马媛媛的耳朵捕捉到,但她听不懂。
明明,她从昨晚就开始看这篇古文,从头至尾,至少默读了十几遍,她还将课后的注释逐字逐句地抄在厚厚的本子上,完成这些后,时钟显示凌晨一点半。马媛媛抚摸着又涨又疼的眼眶进入梦乡,而此刻,这篇古文仿佛一个被她的大脑拒之门外的陌生人,无论如何打转,就是无法进入。
四面八方传来“刷刷刷”的声音,这是……大家都在记笔记?
每位同学的眼睛,都饶有兴味地盯着老师,手还在不停记录,除了自己。
他们都能听得懂这篇古文,明白老师讲的内容,理解老师为什么神情激动,马媛媛绝望地想,她不敢盯着老师的眼睛看,怕被老师提问;她也不敢长久低头,怕被老师当做走神的学生……
马媛媛感到左前方的陈晓曦偷偷瞟了自己一眼,她,也许还有其他人,已经留意到自己的障碍,他们在记笔记的间隙里,正在偷偷用余光扫射自己,一眼,再一眼……
这些人可能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秘密,知道曾被老师屡屡夸奖的第一名,后来到了第三、第五、又跌出前十名的自己,脑子坏掉了,什么也听不进去,在教室枯坐一天,啥也记不住,接下来的月考,连倒数的同学都能将自己的名字作为向父母解释成绩差的理由。
比如,陈晓曦可以说,学习委员马媛媛都倒退了几十名……这次月考,马媛媛猜测她也许会倒退二十,或者三十名,也许,陈晓曦的妈妈听了自己女儿和学习委员比较,就不会太生气……
马媛媛的妈妈就非常喜欢比较,即使她考试得了一百分,如果班里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一百分,她也会收敛笑容,警告女儿不要骄傲……
其实,上周马媛媛是鼓足勇气,想要找班主任辞去学习委员职务的。
她低垂着脑袋,站在老师办公桌前,班主任表情严肃,语气温和,问她究竟怎么想的。马媛媛小声说,自己成绩下降得厉害,想把学习委员让给成绩更优秀的同学,当初老师选她做学习委员,并不是同学选举,而是因为她是第一名。
老师盯着她,叹了口气说,成绩下降就要提高成绩啊,辞去学习委员的职务是一种最没有上进心的处理方式。
“抬起头来”,老师要求,喝了一口茶水,又说了很多很多,鼓励她认识到努力的重要性,摆正学习心态,拿出只争朝夕的精神,月考考出好成绩……
马媛媛越听越羞愧,那双在镜片后闪耀希冀的眼睛,让她除了点头,没有勇气再说别的,她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的脑子被贴了封条,什么知识都进不去的状态;还有脑袋里那种如同被下了紧箍咒般,不定时出现的针刺般的疼……
马媛媛的视线落在笔袋上。
笔袋的侧兜里,有一把新买的铅笔刀。昨晚那把沾了一丝血迹的蓝色铅笔刀丢进垃圾桶时,她曾下定决心,不再买铅笔刀,签字笔和自动铅笔,根本用不到铅笔刀……
新买的铅笔刀是HelloKitty造型的粉色,握柄处设计了磨砂的防滑纹理,
马媛媛掐了自己一下,没有感觉,又掐一下,指甲痕迹是两道深深的弧形,还是不疼,一点用也没有,就像她现在,一点用也没有……
终于,下课铃声响了。
马媛媛握紧手中的铅笔刀,站起来,离开座位,紧跟在一群女生身后,亦步亦趋地走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人多,等到大多数人离开,她走进隔间,关紧门,卷起左边衣袖,一折,两折,三折,露出左胳膊上的十几道伤痕。
这些长短不一、排列整齐的伤痕大多数结了痂,只有昨晚划开的皮肤还张着口,有一点红肿,可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又感觉不到了……
HelloKitty的刀刃前端是四十五度的斜角,戳进皮肤,马媛媛终于感到疼,痛快的疼,刀刃贴紧皮肤,前进得并不顺利,举着胳膊的肌肉是绷紧的,有阻力,血慢慢在刀刃划过的地方渗出血珠,连成一道殷红的血线……
一口气总算从胸口舒了出来,连同快要满溢的负疚,对不起,对不起,她在心底喃喃自语,自己也说不清是说给谁听,父母?老师?努力被辜负的自己,还有虚掷的青春时光……
【很多抑郁症的孩子,存在自伤行为,被理解也是一种疗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