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

2018-01-22  本文已影响0人  PhilipXiong

        长沙现在已是冬天了,刚刚过去的几天,外面冷的像是地狱。下午三点,我从被窝里爬起,打开手机无意间看到了未来几天的天气预报,又是一轮雨雪天气,温度大幅度下降。我心里暗骂了声,操!以前我是不讨厌冬天的,不仅不讨厌,还有些期待。如果下雪了,我会无比兴奋。下完雪后,窗外是一个完美的宁静的世界,大家彼此都呆着屋子里烤着火享受着休闲时光。我喜欢这样的氛围,除了这个原因外,可能还有我是冬天出生的缘故吧。

        然而,现在我却开始讨厌冬天了。因为在长沙,冬天不仅很少有雪,而且一直下他妈的雨,雨滴落在脸上,像是冰刚化成水,刺的人满脸红肿。在长沙,不仅没有休闲的时光的惬意,还要忙碌地起早上班。冬天的太阳总是睡不醒的懒人,总要等到你起来出门到了工作地点开工了,才开始睁开他的眼。在冬天,任何人都难以抵挡被窝的诱惑,我不是一个爱赖床的人,然而,在这个冷的绝望的冬天,我几乎可以在床上睡一天,除非实在是饿的受不了,才勉强爬起来出门。不过,睡到下午三点,并不是因为天冷不想起床,而是,一连几天,我都在上他妈的夜班。每天早上八点才回到宿舍睡觉。

        现在我已经饿的快要发晕了,尽管不想起床,但是还是勉强起来,准备去食堂吃饭。从食堂吃完饭回来,身体才开始感觉到一丝暖意。

        每到冬天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在新疆的那几年大学时光。新疆的冬天太让人印象深刻了。我坐在宿舍里,此时又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一年在新疆的冬天发生的一些事情。

        2004年,我进入新疆石河子上大学。那一年寒假,我没有坐火车回家,当然也就没有在家过春节。算起来这是我迄今为止唯一没有在家过春节的一年。为什么没有回家?因为回家路途实在是太远:从新疆的乌鲁木奇坐“T”字头特快列车(当时还没有高铁)到武汉要36个小时,从武汉再坐大巴车要7个小时,算下来,路上差不多要用掉两天半的时间。总路程3000多公里。

        随着学生们的陆续回家,校园逐渐冷清起来。等到最后一批学生搭上火车离开,校园变得寂静无比,像是被日本鬼子扫荡过一样。只有杈子、小白和我像是孤魂野鬼一样在校园里游荡。那时,石河子的气温已降到零下十五度,灰蒙蒙的天空总有下不完的雪,毛毛雪,鹅毛大雪、面包渣小雪、棉花大雪、细丝小雪随机在空中散落下来,落在屋顶上地上,一层层像是不会融化的沙子似的堆积着。我是南方人,在没到石河子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在家乡,对于下雪这件事,老天实在非常吝啬,总是等到最冷关头,才会施舍出一点毛毛雪,而那点雪花刚一着地就已融化不见。孩子们见到下雪就高兴的跳起来,等到下雪天很快过去后,心里就变的一些失落,感觉意犹未尽。像石河子这样的大雪,我已经兴奋不起来了,因为从十一月开始下雪,一直要到来年三月才开始结束,这时间太他妈的漫长了。这还不是最讨厌的,在这里,每个班级都会被分到一块道路区域,负责这个区域的整个冬天铲雪任务。只要大雪一停,我们就拿着铁锹和扫把,呼啦啦的一群去铲雪。我从来没见过道路上的积雪被车碾压过后会那么的硬,要用铁锹用力往下铲,有时候,铁锹边都被铲的卷了边,手冻到快要麻木才搞完一次扫雪任务。不过,寒假里是不用再扫雪了。

        寒假里校园的道路上因为没有人打扫,已经结了一层厚厚冰,走在上面要很小心,不然一不小心就会仰面一跤,后果不堪设想,曾经有一位同学,摔倒碰着后脑勺结果脑震荡去了医院。这一天,衩子、小白和我三个人在食堂吃完了午饭,从校园的小路上走回宿舍。天气是这样的寒冷,不管你的衣服穿的多厚,冷气都能从外穿透衣物,直达肌肤。我们像是几个掉队了的丧家犬一样,弓着身子,埋着头往前走着。进入宿舍楼后,才感觉到温暖,脸上的皮肤也因空气变暖和而涨的通红。在石河子的冬天,室内的暖气非常强劲。尽管室外零下十五度,室内温度却可以达到二十度。我想,也许这样温暖的室内才使得人们能在石河子能够生存下来。

        衩子和我是同乡,因为他的名字读音听起来像裤衩,就得到了这样的外号。他是一个很安静很专注的人,不过,最专注的是玩游戏。他是一个游戏狂热爱好者,可以昏天黑地一直玩游戏。从高中到大学,我身边很多人爱玩游戏,我说的游戏是指在电脑上玩的这一类,而我始终对游戏毫无兴趣,因为我知道这是一类容易上瘾的东西,最后的结果是浪费掉自己很多时间。我是一个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玩游戏上的人。我想我一开始是没有这样的想法的,最早是在上初中的时候,父母一直告诫我,不准进电子游戏厅玩游戏。如果进去后玩过后,就会上瘾,最后就不会好好读书了。还常说,那个谁谁家的小孩,因为玩游戏上瘾不能自拔,最后放弃了学业。逐渐我开始觉得游戏是一种要远离的东西。多年的习惯,现在已难以改变,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对游戏产生兴趣的,另外对于打牌我也是深恶痛绝。

        衩子不仅和我是同乡,而且我们的生日也是同一天。全班就只有我们俩是生日同一天的。这一天几乎成了全班每年的节日,因为我俩几乎会请全班的同学吃饭。每到那一天,我几乎都要喝到吐。人生中第一次喝吐的时候就是在大一那一年过生日的时候,我敞开肚皮对来敬酒的同学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最后结果是被人扶着回到了宿舍。

        小白是北方人,有着一头凌乱的长发,让人感觉到狂野和不羁。他是一个很洒脱随性的人,似乎对任何事情很不在乎。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事情在乎的话,那应该是对于洗脸这件事了。他简直能把自己的脸洗上一整天。他洗脸的过程是这样的:首先他会弄好一小盆温水,然后仔细把脸全部弄湿,然后再拿出洗面奶,挤出一些抹在脸上,在脸上各个部位仔细揉搽几下后用水冲掉,然后再重复抹上洗面奶来一遍,最后再用水彻底冲刷掉,这才完成洗脸的过程。在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从未见过对洗脸如此专注仔细的人。和他对比,我的洗脸简单粗暴的简直就像原始人的方式。 不过,他脸上的皮肤并没有因此而白嫩平滑充满弹性,像某些洗面奶广告上说的那样,相反,仍像是被雨打过的沙丘,坑坑洼洼,还有大片的粉刺。说到粉刺,那就不得不说,他无比热衷于挤它。我几乎不论什么时候进他宿舍,他都在那里认真地照着镜子挤。

        我们回到了温暖的宿舍,然后各自像是搬了一天砖似的瘫在床上无所事事。 我自己的宿舍在隔壁,因为宿舍里面就我一个人住着,空荡荡的感觉不到一丝人气,就暂时睡到小白和衩子的宿舍。如果你有幸进入这个宿舍,你会发现这是个不能再糟糕的宿舍。里面的空气混合着多种气味,有脚臭味、泡面味、衣服上被子上的汗味、还有垃圾桶内食品的发酵味。宿舍内放着三张上下铺,共六张床位,一共住着5个人,空着的床位放着行李箱。一个公用的写字台靠墙立着两个书架,整个写字台看上去惨不忍睹,无论是书架上还是台面上都杂乱堆放着各种物品,像是已准备好却还没有搬走时屋子里面的凌乱场面。随处可见的蟑螂屎遍布着书本上和书架上。有时挪动桌上的书本就能看到一只褐色的蟑螂飞快爬过,马上消失不见。新疆的蟑螂个头很小繁殖能力超强,不管你拍死多少只,几天过后,又会看见很多只出现。我躺着的床是一个来自陕西的同学,是个胖子,被子遍布着他的汗味。幸好脚臭味不是太严重,不然,我是死也不会躺上面的。我生平最讨厌脚臭,如果一个人穿着再如何体面,举止再怎样斯文有礼,若是一脱掉鞋子,臭味便弥漫出来,那我瞬间就会对于这个人没有了好感。这个宿舍平时就像是地下矿工的宿舍,现在因为只有我们三个人在,反倒显得比平时干净干净整洁了很多。宿舍外面的过道安静的可怕。小白打开了他的小音箱,空荡的过道里面响起了刘德华的《当我遇上你》:“遇上你,你知道吗,我不想一息间将你等于他,是你在旁牵起了变化,心枯也不禁说出这段情话……”。我躺在床上随手拿着一本书看。小白边听着歌边对着镜子挤着脸上的粉刺,嘴里还不时的跟着歌声附唱。衩子坐着床上靠着墙弓着背拿着手机玩游戏。

        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听到小白嚷了一句:“这你妈的太无聊了”。这时我看了小白一眼,他早已经把脸上的粉刺挤完了,正抬着腿,双脚交叉着搁在连接上下铺位的脚踏上,身子躺在床上。一片片的血红小点布满了整个下巴,像是不小心摔倒后,脸磕到了刺猬上一样。

        “不是说好了今天去找工作吗?”我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本来我们计划的是今天一早起来就去找工作的。

        “现在还找个球工作啊,都他妈快下午三点了。”小白说道。

        “你他妈的洗个脸都洗了一上午,还有时间出去找?”衩子抬起了头,望着小白,不无嘲讽地说道。“你个球洗脸也太磨叽了,也没见你洗出细皮嫩肉来,咋还这么多坑坑洼洼啊,你洗的啥牌子啊,是不是买到假冒产品了。”

        “绝对是买到一个黑心厂家的伪劣产品了,不然咋就越洗越吓人啊,我就从来只用冷水擦几下,皮肤都比你好”,我也插了一句话进去。

        “这你们就不懂了,这是德国品牌,短期不能见到啥效果,坚持下去,时间一长,我的绝世容颜就会出现。”小白毫不知耻地说道。“爱情三十六计,要随时保持美丽,才能保证不被踢出局,嘿嘿”。

        “我操,你他妈的还能再雷一点吗”衩子突然无语了。。 “我突然发现,你狗日的特别适合推销女性用品。”我对着小白说道,“比如去推销下化妆品啊,只要不卖你洗过的洗面奶牌子就行”。

        “卖你天天用的那个牌子也行,只要不说出来是你洗过的就可以了”叉子乐道。

        “那你们他妈的赶紧给老子介绍一个这样的地方啊,老子这就要挣钱去。”小白眯着眼,歪着嘴说道。

        “我去,还要我们给你找?我们他妈去哪儿给你找去,你不是快绝世容颜了吗?自己找去”我说道。

        “是啊,要不然赶紧发挥你的魅力,去勾搭一个富婆去,这样就可以带领我们脱贫致富了啊”衩子笑道。

        “我说咱们还去不去找工作了啊,这他妈的又要浪费一天了。”我见到小白刚要说话,马上插话进去。

        他们两个人的床铺对着的,天天都是你一言我一语,跟说相声似的。照这样胡扯下去,一直到天黑都扯不完。我们已经两天在宿舍无所事事了,过去的两天就是在这样的你一句我一句扯一些没着没落稀里糊涂地度过的,今天我感觉到似乎依然会这样度过。我突然感觉到他们俩人不去学说相声真他妈太可惜了。

        “怎么找啊?外面一直下着雪,出去太他妈冻了”衩子抬着头,向我和小白看了眼,说道。 “只要别找中介就行了,全他妈是骗子。”小白一挥手说道。 “上次还不是因为你,我们才找的中介,结果被骗了,老子早就说别去找中介,就你他妈一定要坚持去找”叉子看着小白说道。 这时我躺在床上,早已放下了书。

        这时我躺在床上,早已放下了书,眼睛望着上铺的床板,头脑中迅速地想着如何找工作的办法。现在寒假已经过了十几天了,再过几天就要过春节,到那时几乎不可能能找的到了。我想起了前几天我们出去找工作时候的情景。

        那一天,我们吃完午饭在街上闲逛,小白看到有一个贴满了招工小广告的门铺。我们就走了进去。店主是一黑瘦的男的,带着一个老旧的眼镜,四十岁左右,牙齿因为常年吸烟被熏的黄黄的。店主打量了我们一眼,没有先开口说话。衩子先开口说道:“老板,请问你们这里招工吗?” 老板听了,裂开一口大黄牙说道:“你们要找工作啊?我们这里可以给你介绍工作,需要收80元每人的中介费。” 我们听了满心犹豫,本不想找中介的,早就听说中介比较坑,因此,从开始找工作以来,我们就已经达成一致意见,坚决不找中介机构。然而,在石河子这个边陲小城市,冬天的工作真是少的可怜。我们通过各种发布的招工信息的广告上几乎全部是中介。这一次,又是一样。 我们相互看了一眼,我眼神示意走人,小白和衩子同意。于是,我向老板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我们不用了”。

        我们推门而出。走了一段路,小白突然说道:“这他妈的,我觉得不用找了,基本都是中介,要不直接回去找那个老板谈谈价好,每人80也不是很多。” 此时,我也觉得很是丧气,寒冷的天气,我真想马上跑会宿舍窝在床上。我看了一眼衩子,衩子犹豫了一下,觉得继续找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叉子说道:“那行吧”。说着就往回走,于是我又回到了那家店。

        老板再次见到我们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喜悦,等我们开口说话。我们三人对视了一眼,于是我上前对那个老板说:“那个,你刚才说是每个人要交80元的中介费是吧?”其实这是明知顾问,但是我当时只是觉得尴尬。我向来不喜欢这种拒绝后又再次回来询价,因为我内心觉得,一般来说,这是在助长对方的傲慢,而自己在对方面前就会显得少了很多底气。

        老板说道:“是的,看你们是应该是在校大学生吧,这个价格已经一点都不高,已经很低了。”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来意,然后又不无补充道:“前几天就有好个像你们样的大学生在我这个找的工作,不用担心,只要你们交了钱,我这里肯定有工作的。”

        我说道:“这个费用还是有点高,能不能低点?” 老板看都没看我们一眼,摆手道:“少不了,你随便去哪家,都是这样。”

        我们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迟疑了几秒。小白轻声说:“算了,就交吧。”衩子想了一下,也说道:“那行吧。”我见他俩已同意,也没什么好想的了,也就同意交了。

        我们各自交完了钱,办完了手续。老板问道:“你们明天有没有时间?”我回答道:“有。”老板说:“那好,那你们明天可以去这里,直接找他,我他打电话的”。说着递给我们一个写字的条子,上面写着一高主管和他的电话,同时还写了地址。他接着说道:“你们去了就说是鑫宏人才招聘过去的,他知道的。”

      我们拿着那个写了电话和联系人的条子出门,心里感到工作终于落了地。

        第二天,我们早早起来,提前打电话联系到了纸条上的那个人,约好在一个商场见面。我们来到了那个商场,见到了纸条上的高主管,他是一个矮胖的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说话有着浓浓的河南口音。他在商场开了一个家用电器店,需要找人发传单,我们每人被安排了厚厚有半箱的传单发放。从9:00开始到下午5:00结束,一天发完这些就是30元,工资日结,传单没有发完,没有工资。我们被分到了不同片的小区,需要在每家每户的门的把手上插上一页。

        我想,发传单这么简单,虽然有那么厚一堆要发,但很快就可以发完。于是,我抱着一叠传单开始在小区的第一栋开始发了。这个小区每栋楼是八层,没有电梯,我只能爬楼梯上下。当我把这个小区的九栋居民楼发完的时候,腿已经累的抬不动了。然而,看了一眼那一堆传单,却还有那么多,并未减少多少。

        我坐在楼梯口休息,给叉子打了个电话,我们三人被分到不同的小区。电话那头叉子气喘吁吁,看样子和我这边差不多。说:“这你妈的,累死老子了,这么多要这样下去是发不完了,腿都快断了。”我说:“我这边也一样,累成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不知道小白那边怎样”。衩子说:“他还不一样,我刚给他打了电话,这狗日的爬不动了,就在街上发传单”。我说:“这也可以,不是要在小区发么”?叉子说:“反正老板也不知道,只要发完了就可以了”。我说:“那就这样搞吧,反正老子再也不想爬楼梯了”。叉子说:"我正准备就站在街上发了"。

        于是我就站在街道人多的地方发传单了。我心想街上人那么多,要不了多久应该就可以发完了吧。然而,事实却不是我想像的那样。尽管我无数次热情地伸出手将传单递给每一个经过我身边的人,然而,几乎没有几个人愿意接。站了一段时间后,传单几乎没有减少多少。在街上站了一段时间后,我的脚开始感觉有些冻了,手冷的厉害。慢慢地我开始感觉到有些沮丧。于是再次进入到小区的楼梯间暖暖身子。

        天气实在是太冻,心里有万分不情愿出去,然而看着那堆传单还没有完全发出去,心里有些烦躁。真想找个垃圾桶把它们全部扔掉。然而,自己心里又觉得这样做有些不道德。我就这样看着这些传单发呆。过了一会儿,小白打电话过来了,问我发完没有,我说还有很多,看来今天是发不完了。小白说:"别傻了,发不完的就直接扔了吧,这天太他妈冻了,老子站在外面快冻成狗了。"我说:"我他妈也想扔了,坐着已经犹豫了半天。"小白说:“别磨叽了,我和叉子都扔了,你快点扔完,咱们回宿舍,快冻死了。”

        我最后决定还是把剩下的传单扔了,我们回了宿舍,那一天的工钱,也没有去要,都觉得不好意思。就这样寒假第一份工作就此惨淡结束。我们继续过上了熟悉的宿舍堕落生活。

        我从床上起来,走到窗前,看到窗外又开始在下雪,雪下的很大,无数毛绒绒的雪花漫天飞舞,地上又累积上了厚厚的一层。天空有些黯下来了,一连很多天都是这样的天气,石河子的天像是被太阳永远抛弃了一样。这样的天气让人昏昏沉沉,只想窝在宿舍不愿意出去。小白正在床上拿着吉他在拨弄着,叉子在拿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报纸在看。

      阳台边有一个暖气片,在冬天石河子,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暖气片更重要的了。宿舍的暖气片热量很足,仿佛一个浑身散发热量的公牛。各式各样的袜子挂满在暖气片上,散发出阵阵脚臭味,阳台的地上散落一地的乱七八糟的鞋子,还有一些健身器材等等。我突然感觉到有些烦躁。

        “我靠,这报纸上面有招工信息。”衩子突然嚷道。“不用看,肯定又是中介。”小白回道。我问道:“啥工作啊?”叉子眯着眼睛正在上面认真地看,一边看一边说道:“这上面还蛮多的,不过好多都是要全职的,我找找,看有没有兼职的。”

        我赶紧凑过去和叉子一起搜寻。报纸的整整一个版面全部是广告,上面密密麻麻有很多招工信息,有招叉车工、白酒销售员、司机、还有模特、酒店饭馆超市服务员……等等,几乎都是需要全职的。

        “我操,这他妈全是要全职,看来又要凉。”叉子骂了一句。

        “早就说了,不用找啦,找到也是中介” 小白不屑地说回了句,继续低头在玩弄着吉他。

        我们最后终于发现了一个招家政服务的,可以兼职,工资周结,有联系方式。小白依然怀疑是中介,叉子有些犹豫要不要打电话,我说打过去问一下,如果是中介那就拉倒。

        电话那边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我们问是不是需要兼职。电话里那人回答道:“现在需要 ,是上门给客人家里搞卫生,你们有做过吗?”我继续问:“你这边是中介,还是用人单位?”那人说道:“不是中介,你们放心,位置就在市政府对面,你们有时间可以来看一下。”然后我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了解到:如果去做,头三天有师傅带着,是没有工资的,过完三天后才转为正式,每周结一次,如果一周没有做完,没有工资。另外,我们需要有交通工具,至少得有单车。明天上午九点就要赶到那边的单位。我问了小白和衩子怎么觉得。最后我们同意干。不过,我们三个人只有两部单车,只能一人被轮流驮着坐单车后面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闹钟响起,我睡蒙蒙地睁开眼,窗外的天灰蒙蒙的,睡意正浓的我转了个身又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想起九点要赶去兼职,顿时觉得睡过头了,马上从床上弹起,一看时间已是8:50。小白和衩子还在睡梦中,看起来感觉工作的事和他们无关一样。我喊了一声:“操,8:50了,要迟到了,还不起来!”小白翻了个身醒来了,然后不急不慢,晃晃悠悠地穿着衣,叉子也起来了。我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此时小白和叉子才穿好衣服,我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我对他们催道:“操,你俩能不能不别磨叽了,这他妈已经9点了,还答应了那边要9点到的,这还到个毛线啊”。小白回道:“你急个鸡毛啊,反正头三天是学习又没钱,那么急干嘛”。我继续说道:“那他妈也要准点啊,答应了九点你还要搞到十二点到啊,我说,你今天洗脸别他妈磨蹭,快点洗完出发”。小白这个早晨洗脸还算快,我们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了。

        外面的天是灰蒙蒙的,像是刚睡醒的迷迷糊糊的人,慵懒地窝在床上不愿意出门。地上已经积上了厚厚的一层雪,新堆上去的雪很松软,踩在上面嘎吱嘎吱作响,在新雪下面是被踩的很紧的已经变成冰块的老雪,坚硬且很滑。校园道路上的雪就是这样一层层地堆积起来,最后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水泥地面了,整个校园仿佛成了一个白色的巨大的溜冰场。我和小白各自骑自行车,轮流驮叉子。尽管带了厚厚的手套,但是触及手的自行车方向杆寒冷的刺的人手痛。天在不停地下着雪,急促而密集。不一会儿,我们的脸已经被不停落下的雪,刺到通红。这样的天气出去工作,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很愚蠢。看着小白和叉子也和自己一起,心里似乎又平衡了些。

        新疆的冬天的生活其实不是想像的那样痛苦,因为大多数时间人们会呆在家里,享受着暖气带来的温暖舒适。除非你经常在外面,呆在室外的时间越长,痛苦程度越高,也越来体验它的严寒。我们骑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9:30了。由于我们没有吃早餐,加上骑了这么一路,开始感觉到饿了,然而公司周围没有卖早点的地方,似乎也没有看到超市。这家公司,虽然我这样称呼它,但是它其实更像是一个小铺面。位置在背街的一楼,里面就一个办公桌,办公桌上一部电话,一个笔记本,还有很醒目塞满烟头的大烟灰缸。办公桌旁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随意。这个不像办公室的办公室非常简单单调,像是一个仓库。在这个仓库的一个角落零乱堆放着一些清洁工具。我们带着怀疑的眼光走了进来。

        中年男人抬头看到我们,先开口道:“你们是昨天打电话来的么?”小白回答道:“是的,你这儿就是那个家政公司。”中年男人回答道:“没错。”看到眼前的情景,我开始有些担心,怕上当受骗。然而,既然我们已经到这儿了,我想,那继续下去吧。办公室门口有一个40多岁的男人,皮肤很黑,身材高大,眼窝深陷,头发凌乱,手指关节粗大,手上满是老茧。他正推着单车准备离开。这时那个坐办公室的中年男人叫住了他,让他等会儿再走。中年男人开口对我们说道:“正好,你们三个人今天就跟他一起,可以向他学学。”说完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们主要是上门给客户做家政服务,工具我这里都有,你们带着去,今天上午要去的地方是这儿”。说着递给我们一张纸条,上面有地址和联系方式。“你们带上工具,和这个大叔一起骑单车过去,如果找不到地方,就打电纸上面的电话。”他继续说道。同时,边说,边给我们拿工具,工具无非是一些铲子、刮子、清洁剂、橡胶手套等等。

        我们四个人骑着单车上路了,一路向城西北行去。天空中纷纷扬扬飞舞的絮雪,由于我们的快速骑行,都争先恐后地向我们扎来,冲到脸上,钻进脖子里,扑到衣服上,落在鞋上,马上融化成冰水,刺的人脸疼痛。身上来不及融化的雪,马上就被后来追上的雪覆盖住,前胸、胳膊、脚上被密密的覆盖上了一层雪。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我们向是四条孤独小鱼,游在着广阔的白色的海洋里。偶尔经过见到一辆车驰过,留下两道车轮印在积雪的路上,不经意的提醒着我们还不是那么孤独。一路上,我们彼此懒的说话,叉子坐在我车后,我们俩谁踩累了就换一下。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腿开始感觉到吃力,脚也开始感觉到冻的疼痛。我看了一眼那个和我们一起的大叔,想让他停一下休息一下,我好换叉子来驮我。这时我看到一张令我很难忘记的脸,他的眉毛和胡子已经全部变成白色,上面挂满了冰屑,甚至睫毛上都是细细的冰珠,本来很黑的脸也边的有些暗红,戴着雷锋帽的毛绒绒的边颜也是挂满了雪珠冰屑,身全是雪,整个人像是刚从雪堆里刨出来的。我惊讶的是原来冰雪在人的脸上也可以不会融化的啊。大叔停了下来,一旁等我们替换,我看到叉子的脸也几乎和大叔差不多。叉子说我的脸上也满是冰。我笑了笑,不经意抹了一下嘴,看见一块薄薄的冰从嘴上的胡须处掉了下来。突然心里升起了别样的新鲜和兴奋,天地间的最冷的景象也莫过如此吧,即使身处其间,风雪也不过如此吧,这样的体验我从未有过,真是丰富了我的人生经历。

        后面的骑行,我满怀豪情地御风雪而行,任凭飞雪冲击着我的脸庞,感觉像是雪原上孤独的狼,奔驰在茫茫天地间,孤傲着,无所畏惧着。记不起转过多少弯,停下过多少次,问过多少路人我们要去的地点。时间过去的很快,我们到达要去的那个客户家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

        尽管肚子开始叫嚷着饿,但是我们只能忍耐着开始我们的劳动,直到做完离开为止。所谓的家政服务,其实就是搞卫生,是很彻底的那种。拿上工具开始后,才发现我们面临的是多么痛苦的的一个地方,厨房的油烟机上覆盖着厚厚的黑色油垢,似乎已经累积了十年之久,粘在上面牢固的如同万能胶水般难以去掉。本来白色的台面因长久未清理干净已变成油迹斑驳,颜色发黄。卫生间马桶已经惨不忍睹,面目全非。整个卫生间无法看到亮眼的白色,满眼是黄色的垢迹。随处的玻璃都是厚厚的灰尘。

        这家房间的主人就那样舒适的躺着客厅的沙发上,年轻的女人,身材肥胖,吃着零食,看着电视。由于路上时间浪费太多,我们无法慢慢悠悠地干活,一心想着快些干完后去吃午饭。大叔负责客厅,叉子、小白和我负责厨房和卫生间。其他的卧室应客户要求可以不用清洁。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进行着。我和叉子在卫生间里面搞清洁。从这里面刮出来的脏垢一层又一层,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卫生间可以这么脏,叉子边做边抱怨道:“这卫生间他妈的是有几百年没有洗了?操。”我说:“你看那女的躺在沙发上,是个勤快的人?”叉子回道:“这家男的娶了她也是倒霉了,我要是娶了这样的,赶紧就给休了。”我叉子越说越大,我赶紧打断他:“你他妈声音能不能小点,快被听到了。”叉子压低了声音又骂了句:“真他妈的脏,我几天都不想吃饭了。”其实我也被恶心到不想吃饭,眼下也不想说话,只想快点搞完收工。

        尽管我们想快点结束,然而待一切做完,那个女人查看完毕通过后,时间也到了下午两点。我们仨已经精疲力尽。大叔看上去不像我们那么累,对我们说:“今天暂时还未收到其他的订单,现在你们可以先去吃午饭,如果接了新的单,我会电话给们的。”我们说好,然后,如释重负般骑着车往回校园去。

        回去的路途,雪已停,风依旧在刮,打到人脸上生痛。我们开始感觉到肚子饿,打算在路上找餐馆。然而,一路上竟然没有一家餐馆,路的两边全是一条条被白雪压住的毫无生气的工厂矮房。不知道骑了多久,依然未看到餐馆,我们用尽身上仅剩的一点力气,奋力地向向前骑,可是这条雪路似乎没有尽头充满了绝望。我驮着叉子,在路上一处很滑的地方,被重重的摔了下来,手掌和腿和地猛烈撞击,感觉到一阵强痛。同时听到叉子“啊”的一声,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叉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喊了一句:“我操”。小白在前面停了下来,边等我们边冲我们大笑。我爬起来坐在地上,朝叉子一笑,喘口气道:“我操,老子踩不动了。”叉子说:“换我驮你吧。”我们坐在地上休息了好一阵,地上的冰坚硬似铁,等腿和手上的疼痛消散一些后,我们站起来骑上车继续上路。

        我们像是奔跑在西伯利亚雪原上的三条已经饿了几天的狼,不停地搜寻着食物。不久,叉子驮着我也摔了一跤。这一次我们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是继续前行,离开工业区后,我们终于找到了一家清真的面馆。风卷残云,酣畅淋漓之后,我们坐在面馆休息,望着外面又下起的雪。这天,这雪,这地,似乎散发出一种特别的美。

        我至今还记得那天的牛肉炒面的香味,真是让人回味。那天的风雪带给我一生美好的回忆。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