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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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众朋友们，近日有一杀人犯刘某某越狱，警方怀疑他潜伏回了老家溪村镇，听众朋友若有他的线索，请拨打 110或…”

牛家村，哑巴关掉收音机，准备睡觉。想起院门还没关，他又走到院子里将院门上锁。回到屋子里躺下，刚才这几步路让他胸口堵得慌，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因为他爹当初就是胸口堵死的，所以他早上就让人给侄子、侄女捎了话，病重，速归。

凌晨五点，他从一阵剧痛中醒来。脑海中传来一声“啪嗒”，像是一根绷老了的橡皮筋终于断掉。他的灵魂挣脱身体束缚，轻飘飘地浮在了空中。看见床上的自己，脸色灰白，脑袋耷拉，他知道，他死了。

哑巴今年七十岁，没结婚，没孩子，他把侄子、侄女当做自己的孩子。如今就这样死了，他有些不甘心，想要再见孩子们最后一面，哪怕一眼也好。他打量四周，周围是大雾般的灰蒙一片。他的视线范围很小，只能看见身边一米左右的范围。

他养的狗子小黑发现了他的异常，跳到上床，用舌头“呼呲呼呲”地舔他的脸。

他听人说过一则新闻，城里有老人养了一条狗，老人死后，因为长时间没人发现，老人的尸体被狗吃了。他很害怕，不知道小黑会不会也把他吃掉。

他在心里祈祷，希望能有一个孩子能回来看看。

“哑巴爹！哑巴爹！”院子里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是大侄女娟子。

狗子听到敲门声，也“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他习惯性的伸掌拍向狗子，想让它去开门，结果却拍了空。

好在狗子似乎收到了他的意思，哒哒哒地开门去了。

院门就一把门闩，狗子跳起来就能打开。可是它跳了好几下，愣是没能把院子打开。

“哑巴爹！哑巴爹！你怎么样了，小黑，你快开门啊！”娟子听到狗叫，却不见有人出来开门，声音更加着急。

小黑听到娟子的呼叫声，跳的更加卖力，却始终打不开院门。

哑巴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门，昨晚睡觉前把门闩给锁住了。虽然开锁很简单，向上拨弄的同时向右一拉就行。但这操作对狗子来说还是有点难。看来只能等娟子去叫人来撞门了。好在娟子来了，他不用再担心自己死无全尸。

娟子来得这样早，一定是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这孩子也不容易。老公瘫痪，家里还有两个拖油瓶。哑巴想跟娟子说，你回去吧，哑巴爹这里不用你，快点回去照顾家里的事情。

他这么想着，身子就来到院门口。他看见娟子脸上糊满泪水，就想伸手去摸一摸她的头，就像她小时候那样，只要摸一摸她的头，她就会破涕为笑。可是当他伸手的时候，手掌再次穿过了娟子的身体。他果然已经死了，变成了鬼。他一屁股坐下，身体却从门口穿越回了院子里。

狗子还在跳，想要帮娟子开门。等它落地时，脑袋刚好撞到了哑巴头上。

一瞬间，哑巴感到头痛欲裂。难道鬼也怕疼？还没等他来得及想明白，他眼中的世界开始发生剧烈变化，周围不再是灰蒙蒙一片，各种颜色撞入眼球，鲜活明亮，和活着的时一模一样。汪汪汪的叫声不见了，狗子去哪了？他低头一看，是两个狗爪子，再抬头，是屋檐。一个念头闪过，他变成了狗子。

变成狗子也好，他一跃而起，先用左前爪按住门栓向上推，再用右前爪轻轻一拉，门开了。

“好黑子！”娟子摸摸他的狗头，急匆匆地往屋里赶。

哑巴没有进屋，这会儿他的脑壳疼的厉害，脑海里有只狗在冲他疯狂咆哮。这叫声还有一些熟悉，是狗子的声音。自己占据了它的身体，它在发出抗议。

“狗子，你再等我一下，等我再看一眼大柱，就把身体还给你。”他试图与狗子沟通。

回应他的是更激烈的“汪汪汪”。

他疼得倒在地上打转，嘴里却只能发出“汪汪汪”的叫声。

娟子终于从房间里出来，她蹲下来一把抱住狗头：“小黑，哑巴爹死了，你也很难过吧。以后，你就跟我回家吧。”

被娟子抱在怀里，哑巴感到温暖，心头这口气一泄，灵魂就从狗子身上飘了出来，世界再次回到灰蒙蒙一片。他感到周围有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身上，他怀念活着的感觉，即使作为一只狗活着也行。他试图重新回到狗子的身上，来回尝试了几次，却始终不得要领。

娟子见狗子突然软塌塌不动弹了，也不在意，她准备起身回屋收拾一下。只是她一站起来，刚好撞到浮在空中的哑巴。

哑巴再次感到一阵剧痛，这次他很快反应过来，他变成了娟子。

不！我决不能抢走娟子的身体。我要快点离开，看狗子就知道，在娟子身上的时间越长，娟子受到的伤害就越大。

只是他对如何控制灵魂毫无经验，一阵横冲直撞，却毫无效果。他只得在脑海中大喊：“娟子，娟子！”

哑巴喊的是娟子，可是娟子听到的确实一阵“呜哩哇啦”，虽然很奇怪，但却很熟悉，这是哑巴爹在叫她。

“哑巴爹，哑巴爹。”

“呜呜呜呜”

“哑巴爹，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难道我也死了吗，为什么我能听到你的声音？”

“呜呜呜…”

哑巴急得只跳脚，这一急，竟然让他的灵魂离开了娟子的身体。

他一离开，娟子“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她脸色惨白，像极了即将死去的病人。

哑巴知道自己害了娟子，他只想抽自己几个巴掌，为什么这么不小心，他知道鬼上身的后果很严重，他必须得去找人来救娟子。灵魂围着娟子急得团团转，突然，他盯住了地上的狗子。一狠心，再次钻进了狗子的身体。

狗子的灵魂已经被他折腾的精疲力尽，见到他再次闯进自己的身体，只是呜呜的象征性喊了两声。

哑巴现在没功夫管狗子，他走到娟子身边，试图用爪子挠醒娟子。也许是走夜路太累，娟子毫无反应。他只好用狗嘴叼住娟子往屋里拖，这天气躺在外面，没病也得被冻死。他将娟子拖到炕上，盖好被子。便急匆匆的跑出门去，他要找人，找到人来救救娟子。

他挨家挨户的叫，“汪汪汪，汪汪汪。”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叫骂声，“哑巴家的狗是疯了，这么早就开始叫，疯狗，你给我闭嘴，再不闭嘴，我杀了你吃狗肉。”

哑巴不敢叫了，因为哑巴的关系，他在村子里的人缘并不好。要想救娟子，还是得去镇上找侄子大柱。还好现在他有四条腿，跑起来那是健步如飞。时间还早，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他正跑的兴起，一个身穿蓝白条纹衬衫的男人骑着一辆摩托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然后，他有很快回转过来。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哑巴，嘴角一歪，现出一副邪恶的笑容。

哑巴刚想后退，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溪村镇上。

“砰砰砰！”

摩托男对着三宝饮食店的大门疯狂拍打。

“大柱，快开门，来生意了！”

里面很快传来穿衣下楼的声音。

大柱打开门，发现是镇上的流氓头子，他赶紧陪着笑脸说道：“磊子哥，好久不见，最近从哪里发财回来，这么早照顾我的生意，快里面请。”

“嘿嘿，老子这几月发利市了，就是有点想念你这的鸭头、兔头、狗头，嘿嘿，三宝三宝，果然名不虚传啊。正好回来路上捡了条土狗，你赶紧杀了给我炖起来。”

大柱熟练的接过狗子，又伸手检查了一下，笑道：“还是活的，现杀，保证鲜美。我先给您弄点鸭头、啤酒，狗肉等下就来。”

大柱把狗子拎到后厨，往狗笼子一塞，准备找出屠宰刀磨一磨，顺便烧个热水。

哑巴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笼子里。他习惯性地用鼻子嗅了嗅，一股熟悉的味道传来。是大柱身上的味道，这里是大柱的家。突如其来的发现，让他兴奋。他冲着大柱大叫：“汪汪汪，汪汪汪。”

大柱听到叫声，头也没抬，继续磨着手中的刀，狗叫他听多了，把刀磨利点，等下也好给它一个痛快。

哑巴见大柱不回头，叫的更急了。

“汪汪汪，汪汪汪！“

“大柱，吵死了，怎么还没杀掉。”叫磊子的流氓骂骂咧咧地走进后厨。

“磊子哥，稍等一下，等我磨完刀，烧好热水再杀，现在杀了就不好吃了。”大柱见他等不及，只好回过身来解释。

“行吧，你最好快点，这叫声叫得我烦得很！”

哑巴等那叫磊子哥的流氓离开厨房，再次汪汪叫起来，希望引起大柱的注意。

“咦，这狗咋和哑巴爹家的小黑这么像！”大柱一边嘀咕，一边靠近狗笼。他伸手将狗子从笼子里捞出来仔细端详，越看越像。狗子被他抓着时，一声不响。这让他更加确定这就是自家的狗子小黑。只是，当他看着空荡荡的狗笼，心里犯了难，店里没有其他狗了。小黑是自家的狗，肯定不能杀，况且小黑和哑巴爹住在乡下，小黑被人抓了，不知道哑巴爹有没有出事。

他拿了一包软中华，又拿了 300 块装进一个红包。走到前店，他将红包和烟递过去，说道：“磊子哥，不好意思，我刚才我没认出来，您刚才拿来的狗是我们家的。真不好意思，您看，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市场上一条这样的狗差不多是 100 块左右，他再搭上两百块和一包软中华，他想应该可以从这人手里买下黑子。

“妈的！你逗我玩呢，我这狗是镇外的土路上抓的，你竟敢说是你家的狗，你看你找抽吧。”流氓磊子一把打飞大柱手上的红包和烟，噌地站起身，飞起一脚踹在大柱的肚子上。

大柱被这一脚踹得直接飞起，重重落在地上，打翻了一地桌椅。

磊子上前抓住大柱头发，用力将他的脑袋按在地上，恶狠狠地说道：“妈的，老子在里面呆了两个月，嘴里都淡出鸟了了，我告诉你，今天这狗肉老子是吃定了！”

大柱被压的喘不过气，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

哑巴见到自己的侄子被人欺负，顿时热血上涌，飞扑上前，张嘴狠狠咬住磊子右手。

磊子吃痛放开大柱，左手抓起地上一张椅子狠狠向大柱的脑门砸去。大柱反应不及，脑门顿时血流不止。

哑巴见大柱受伤，也顾不得继续撕咬，回到大柱身边，用舌头舔舐大柱脑门上的伤口。还好那伤口不大，很快就停止了流血。

大柱见狗子帮自己打架，又帮自己舔伤口，更加确认这就是哑巴爹家里的小黑，越发不愿将它杀掉。他坐起身子，将狗子护在身后，两脚一蹬一蹬地往后退。

磊子见大柱受了伤还护着狗子，心里更是冒出一股邪火。一时恶向胆边生，他冲进厨房，拿出之前大柱磨好的尖刀，对着大柱就捅了下去。

大柱坐在地上，避无可避，眼看尖刀就要插入他的心窝。被他护在身后的哑巴突然冲出挡在他身前，那一刀就捅在了它身上。剧烈的疼痛，让狗子尖叫不止。

“嗷呜，嗷呜。”

能为大柱挡上这一刀，也值了。这是身为狗子的哑巴脑海里最后的意识。

“小黑，小黑！我跟你拼了”

哑巴发现他再次回到鬼魂状态，他看见大柱和流氓扭打在一起，大柱完全不是对手，没一会，身上到处都是被刀扎伤的伤口，鲜血从这些伤口汩汩流出。哑巴想要尖叫，他情不自禁地扑向流氓的脑子，他要占据他的身体，让他鬼上身。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这次他一下就成功了。

他放开大柱，开口说道：“柱子，我是你哑巴爹，你姐晕倒在家里了，你快去看看。”

“放屁，你这狗日的还想占我便宜，我跟你拼了！”

“柱子，我真是你哑巴爹，我已经死了，你快回老家看看。”

“你真是我哑巴爹？”大柱终于开始迟疑，实在是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

哑巴扔掉手里的刀，上前一步抱住大柱哭道：“孩子，我的乖孩子。对，报警，你快去报警，我控制不了他多久。”

一个月后，电视台播出一则新闻，通缉犯刘某某在溪村镇三宝饮食店被店主牛大柱发现，经过一番殊死搏斗，刘某某最终被牛大柱擒获。牛大柱获得“见义勇为”勋章和三万元奖金。

牛家村，娟子和大柱跪在哑巴坟前。

“姐，你说哑巴爹还活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