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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看汉字

2018-01-02  本文已影响74人  苏怀亮文字

(之一)

写了半辈子汉字,大多数的时候人云亦云,偶尔有时候也说点儿自己的话,可一说自己的话,就觉得很难。有时候文思枯竭,噘断肠子也写不出一句精彩的话,就对着稿纸或键盘发呆,就想,写文章其实就是把一堆互不相干的汉字挑选的排列出来。常用来写文章的汉字就那么三四千,有的人就排出了传世的华章,有的人排出来狗屁不是。我曾把传世的经典文章和我的文章进行比照,有两个发现:一是那经典文章的字也都是些普通的、常用的字,没有我不认识的奇异的字,其二是两篇文章中相同的汉字很多很多,就是排列的次序不同。结果,人家排成了经典,妇孺皆知,世代相传,我排出的连我自己都没记住。便觉得这汉字实在是太奇妙了。于是,我就对着这些汉字端详,突然就看出一些其中的妙处来。

人:文字是人造的,我先说人。人字在古文字中是一个侧面行走的人的象形文字。说明人与人之间总是不喜欢面对面,各干各的,各怀心事。匆匆忙忙的样子。要不怎说“人在世上走一回”呢?可令人费解的是,人乃万物之灵,地球上最复杂的人,却用最简单的笔画来表示,所有动物的名字,笔画都比人多。但任何一种动物都没有人深刻,也没有人歹毒。再凶猛强大的动物也不过是人身上的一件衣服或桌上的一盘菜而已。后来把人字转了九十度,成了现在的样子,两腿一叉,和你面对面站着,既有正气,也有霸气和匪气。人与人总是狭路相逢,各不相让。人就是人的对立面。

男:无论是古文字的男,还是现代汉字的男,是象形与会意的双重组合,大大的四方脑袋,下面是踌躇满志的稍息的姿势,用时下的流行话说,很酷。在农业社会里,男人主要的活动场所在田里,其次在床上。但两者都得出力。男人注定要干力气活,要创造财富,而创造的途径只有在田里劳作。只有有了财富才有了和女人在床上的资格。男子娶妻得花彩礼,交个情人也得花消,古今莫不如是。今天男人出力的地方虽不都在田里,但其终结目标并没有变。

女:女字在古文字中是个跪着施礼或做什么的侧面形象,虽然姿势很优美,但它却反映了一种观念,女人的本质就是服务的。现代汉字的女字也很优美,四平八稳,或四仰八叉,很舒展,女人终于得到了解放。但现代汉字的女字的中间是空着的,大腹便便的样子。是说女人“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呢,还是说女人肚子里没有东西?抑或说那空白的地方让人展开无限的遐想?

文:文字与女字很相似,西安贾平凹主编的大散文月刊《美文》,封面题字乍看就是“美女”。文又像正面站着的人,两臂伸展,大腹便便,一肚子的锦绣文章或智谋良策,两腿叉开,不拘小节,典型的文人气派,极显文人那种书生意气和浪漫情怀的张扬之态。文字上面那悬空的一点,自然是表示文人的头了,但那头颅很不牢固,暗示了文人的命运总处在危险之中,一不小心,就会身首异处。遍阅历史,历代都有文字狱,都有文人被杀头,文人,切莫太张狂。

我:我本非我。我的本义不是人称,而是一种工具。也有说是一种武器的。专家考证出,这种工具是一种带有锯齿的斧头或刀,是一种十分厉害的工具。不过在远古,工具本身也就是武器。用我字来称呼自己,很有意思,颇富中国哲学。社会发展了,人也多了,“我”在社会中就成了另一种特殊工具,被社会、被他人所用。我们去杀人,我们被人所杀。到现在,我,越来越重要,谁也不愿意放弃“我”,而是拼命地表现我,推销我,而一旦拥有了“我”,就拥有了一两件致他人于死地的武器。即使是“我爱你”这样的缠绵软语,其骨子里也是举着某种武器在向他人索取。这是一个只有我的世界。

钱:钱的本义是一种农具。这种农具在上古时代是可以用来易物的,上古的钱是“贝”或“币”,把钱作为货币名称,起于秦始皇,秦代用金属铸币,称为钱。钱就不再是农具了。秦朝一统一,钱的作用就大了。不只是买货,还可以买官爵、买灵魂、买肉体、买性命。历代而下,一至如今。你看这钱字,左边的金字旁当然说明它是用金属做的,右边的部分,在甲骨文中是两只手的象形,现在演化成了两个戈交叠在一起,两戈交叠做什么?打仗呗,为了金而争斗杀人,或者说为了金拿着双重的武器。那飞出去的一点,肯定是溅出去的血!

一:一字极可能是汉字中的第一个字,笔画最少而义项又最多。文字学家考证说它源于结绳记事,是古人做事的记号。这就复杂了,假如在一个古遗址或一件古文物上发现了一道印记,你能知道那一道表示什么?是砍了一棵树,打死了一只野兽,还是在战争中杀了一个敌人?或者是和一个女人见了一次面或交媾了一次?一切都有可能,一切我们不知,只有刻的人知道。直直的一画,便是天下万物的缩影,一草一木,一牛一马,……这是从表数目的角度去看的。一,又是“界线”、“标准”

的记号,用一道线就划分了国界、地界,使两边有了区别、有了主权。一条路、一条街,也就确定了东西南北,上下左右;一个刻度,就标志了一种极限,一条线就确定了一个标准。天下万事万物始于一而归于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又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比如有人说赚了一笔钱,那“一笔”是多少?比如说统一,范围是多大?秦始皇的范围是六国,西特勒的范围是整个地球。你再看这一字本身,它的上下左右一片空白,让人想到宇宙的无限,自我的渺小。

从:古文字的“从”是两个一前一后行走的人,他描述了人与人的关系,即俗话所说的“人跟人活,阎王跟鬼活。”但这种关系不是平等的,而是依附的。随从,跟从,依从,服从,从众,从俗……都表达了这个意思。它也揭示了中国人的一种深刻的文化心理,“别人咋干咱咋干”,“前有车,后有辙”,不仅如此,儿女要从长辈,下级要从上级,学生要从老师,百姓要从官员,职工要从领导等等,这一“从”不要紧,所有的个性、怀疑、批判、创造的精神就给“从”没了。你瞧古文字那个从,俩人一前一后,亦步亦趋,循规蹈矩。今天的从,俩人都站齐了,肩并着肩,但彼此制约,谁也甭想自由。

权:权的古义也就是本义,据说是称锤、称坨。它是个会意字,左边是木,木棍,右边的“又”是“手”的象形,汉字中带“又”和“攵”“攴”偏旁部首的字都与手的动作有关。权字的意思就是一只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手里拿着棍子就有了权,可以赶羊,赶牛马,当然也可以驱使人,那棍子不是也叫做“指挥棒”吗?称锤也一样具有衡量判断轻重的能力,所以今日“权力”的意思就是由此引申出来的。凡事凡理,一引申一扩展就不得了,称锤衡量物体的轻重差别不会有多大,但权力衡量人事的误差那是没有远近的。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就是例子。

(之二)

全世界几百种文字中,唯有汉字最为独特。它们不仅仅是记录语言的符号,而且每一个字的本身就是表达思想、观念的载体,或者说每个汉字都携带着祖先生活思维的信息。或象形、指事,或会意、形声,每一个字都让人产生浮想。这一个个蕴藏着中国人心理文化密码的汉字,细看起来,让你惊叹不已。难怪几千年以前,古人就用它来占卜吉凶,并且逐步完善成为一种“测字术”,民间也叫“拆字”。据史料记载,测字始于汉而繁荣于宋。

相传宋徽宗微服私访,在街上看到一位测字先生摆摊测字,一时兴起,便走过去让术士为他测字。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儿顺手在地上划了一横,说就这个一字吧。岂料测字者一看,便大惊失色,慌忙跪倒叩头,并低声说道:“贫道有眼无珠,不知万岁驾到,万望赎罪!”皇帝自然比他还吃惊,问道:“何以知道我为万岁?请道其详。”测字者说:“一,书于土上,乃王字是也。故知为万岁爷。”徽宗越发有了兴致,说那你再为我测一字。于是皇帝又写了一个“春”字。测字者一看,又慌忙跪倒,说:“恳请万岁先恕我无罪,方敢解释。”皇帝说恕你无罪,尽管道来。测字者说,万岁现在虽贵为天子帝王,但朝中有姓秦(秦桧)者凌驾与你,万岁请看这春字,乃秦头遮日,望万岁明察。

这个故事也许是后人附会,不必全信。但测字术历千年而不衰,想必自有其奥义。由是观之,文字与人事的确关系重大。汉字中的许多字,既可以拆开,也可以组装。两个部件调换一下位置,就成了另外一个字,有了不同的意思,比如“音”和“昱”,“吧”和“邑”,“部”和“陪”。又比如“宫”和“官”,两字不仅形近,而且神似。宫,是大的房子,宫乃官的居所,古今莫不如是。所以测字者在文字上翻腾出一个个奇思妙想,其中多有言中者。

我虽不信奉测字,但对“拆字”也颇感兴趣。闲来看字,从中窥出我们的先人以及由他们组成的社会的整体心态和观念。从而找出当今某些事物的历史渊源,倒也不失为一种研究的乐趣。

最常见的就是那个“好”字,你可以解释成:“女人就是好”,也可以解释成“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是好”。还有那个“夫”字,人身上有两道绳索,妻一道,子女一道,做个“夫”很难。再看那个“会”字,也很有意思,开会就是人云亦云。尤其是那个“众”字,三个人并不是实指,是人多的意思。但为何不把三个人平行摆开写呢?平摆开就表示人人平等了,但中国不是这样的认识,仓颉是颇懂得其中奥义的:只要有三个人,总有一人要爬到别人头上的,或者说爬到上面的人总是少数,大多数是要垫底做支撑的。

例如“跑”字就颇值得玩味,跑,字典注释是:两足瞬间离地而疾走。但用在词汇或文章中就有意思了。跑关系,跑门路,这跑就妙不可言,左边一个“足”,走动的意思,但空走是不行的,得拿个“包”,而且更为传神的是,包字那最后一笔,像老鼠的尾巴。由此联想到跑关系、跑门路的人的情状,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尾巴一翘一翘的。

譬如“整”字,上面为“敕”,下面是“正”,敕者,皇帝的诏书、命令,也可以引申为上级的文令。大凡要整顿或整治什么,上边发了文令,下面才能正之。若再把敕拆开,就是“束”与“文”。所以整的大意是上面有“文”约“束”,下面切勿乱来。

又比如“惩”字,上边一个“征”,下面一个“心”,征者,讨伐、制裁是也,惩治当然是对心灵的讨伐,凡事皆因心起。整字比惩字用得广,东北话几乎把所有的动作都叫做整,整一篇文章,整一幅画,整一件衣服,整点儿钱,整点儿吃的。小到柴米油盐,大到治国安邦。整顿党风,整顿经济,整治腐败。如今的整顿或整治同样也是上面先有令,下面才肯动。而且即使动了,也只是如慈祥的父母打淘气的孩子,手举得老高,落下去却很轻。更有意思的是,整治的行动还没有开始,上面的“通知”“通告”已经广泛宣传。这样,一切见不得人的勾当就立刻收敛转移,待到整治开始,当然形势一片大好。整治一过,沉渣又立刻泛起。就这么整来整去,“形势越来越好”,情况越来越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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