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爷爷

2018-07-28  本文已影响0人  温也也也

上个星期天下午临走前,在爷爷家看见年纪尚小的妹妹坐在爷爷的大腿上,在冬日的融融暖阳下爷爷哼着即兴的带着乡音的歌谣哄她入睡。恍若昨日——

曾几何时,那儿也是我的安乐窝。小时候经常与年纪相仿的表妹在爷爷家玩。小孩子不知轻重,再好的姐妹情也总会摩擦碰撞出矛盾的火花,虽说不一会儿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嬉戏打闹一如往常,但总免不了委屈鼻子红上一阵子。这时一旁的爷爷看到了,便会二话不说坐着向两个眼眶红红的小姑娘伸出手,拍拍大腿让我两坐上去,用粗糙的,沙砾、树皮般的手为我们擦去泪花。然后边从口袋中掏出两颗大白兔,边向我们讲起他年轻时的故事。

爷爷年轻时走南闯北,去过许许多多的地方,也见过许许多多的人。但这一切经过时间的淘洗,对于我来说只剩下他那一手娴熟的削菠萝的技术是实际有用的。在爷爷家吃晚饭时,他总会边吃着白米饭边追念以前在东北大饼卷大葱的日子。

小学到初中我都是通校生,因父母不想早起,爷爷家又离我家极近,于是我九年之中几乎所有的早饭都是在爷爷家解决的。老年人的生物钟真是早得可怕,小学时我起床不考闹钟,爷爷煮好饭后跑进我家中气十足的一吼就足够将我从被窝里揪出来。那时,左右邻居也时常因此向我妈调侃与抱怨。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初三时的一个早晨,爷爷知道我喜辣,得了一瓶麻辣口味的鱼干便笑着打开推给我让我尝尝。偏偏那时的我正苦于口腔溃疡,望着瓶子上层浮着的厚厚的一层红油,不禁面露难色。可转眼又瞥见爷爷献宝般的欢喜神色,拒绝的话儿怎么都说不出口。我只得象征性地夹了一点,蜻蜓点水般浅尝了几口便就着饭囫囵吞下,嚼了几口便立马说吃饱了并将它盖上。不知怎的我竟对它回味无穷,于是每每早餐或偶尔的晚饭不合胃口时,我总会去寻它来下饭,怎么也吃不腻。爷爷看出我对它的喜爱,每每我吃完一瓶后,他总会再买一瓶续上。

恰巧上个星期日的午饭在爷爷家吃,可爷爷和奶奶都突然有事出门了,过了12点,厨房里只有一碗奶奶出门前做的炒青菜,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就打开那瓶鱼干倒了点醋就着青菜,边吃边在厨房里绕圈,消磨了许久,自在悠闲,转着转着越发觉得口中食物的美味,也不禁感慨起来——我曾花了许多钱品味过比这更名贵的食材,也曾不远万里慕名前去品尝他乡美食,跟这些比起来,我口中的食物暗淡如糟糠。常言道,糟糠之妻不可弃,当所有的这些褪去浮华的表面现象,有的成了虚无,有的却凝成了一段情,经得起时间的冲刷,所谓永恒,所谓本真,它在我心中比得过满汉全席,抵得过万马千军,令我在一双无形而却又有形的温暖手掌的呵护下,不再彷徨。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以为爷爷是一个健壮、热爱生活的老头,没什么能打败他,有时也会不服老地将白发染黑。但渐渐地、渐渐地,我终于发现,人就像光碟一样,都有A、B两面。纹着花臂脏话不离口的街口混混可能是孝敬父母愿意扶老奶奶过马路的好人,人前活泼开朗无忧无虑的乐天派可能在深夜独自抹眼泪,而爷爷也是一样。我最直观地认识到这一点是在初中时的一个寒假,爷爷一通电话打来说太公快不行了,让我们一家快过去。太公已九十多岁了,寿宴也办了许多,死是人的必然结局,但知道这一点并不能阻止我的难过,以及爷爷的难过。看着床上挂着吊针的太公,从前的我又怎会想到当年那个顶着七八十岁高龄仍能扛着锄头下田务农的快乐干瘦的老头会变得现在这般羸弱。太公还是走了。本该其乐融融的难得的四世同堂却陷入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的沉寂,然后人堆中突然响起低低的呜咽声,然后愈演愈烈、愈演愈烈变得如同倾泻的山洪般一发不可收拾。我无法忘记爷爷强忍着眼泪去给太公拿寿衣时脆弱的模样,更无法忘记他过了一会涕泗横流地对我说“你还有爸爸,爷爷没有爸爸了”时我无法解读的神情。我于是终于深刻地发现爷爷高大伟岸肩膀宽阔得能装下我将近一半的童年,却在生死之前也会变得那般渺小、不堪一击。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在这个作业不太繁重的周二写下这篇随笔,怀念爷爷,也怀念与爷爷一起走过的童年;感激经历,也感激因经历得出的人生感悟。我一直在向前方奔跑,却也乐于时常回头,看看那些曾留下过我脚印的地方。

                                        ——愚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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